摊主道:“我不太清楚他们到底来干什么,但这场面都司空见惯了。每年这时候,就一下子从外头进来好多修仙的,带着你说的那些……仙宠满街跑,到了晚上,又都往城西那家明月乡去了——您要是早年来过,那肯定不知道,两年前忽然有个大财主掏钱修了那家酒楼,我路过的时候看过几次,门口两尊石狮子,金丝楠木的门柱、镶金边的牌匾,气派得很呢。”
“那财主叫什么?家住城里吗?”晏伽又问。
摊主想了想,惋惜摇头:“死了啊,明月乡盖好之后没半年就死了。他老婆孩子没多久也搬走了,孤儿寡母的,带着那些家财跟狼窝里的兔子似的,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活。”
晏伽若有所思,低头吃完最后一口面,没再说话。
当地富甲一方的财主,倾万贯家财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修了座酒楼,没多久便一命归西了。此人有妻子儿女,按理来说家中亲眷会接管这里,但摊主却说,那财主全家老小在这之后全部搬走了,这让晏伽不得不觉得有些反常。
顾年遐这时候也吃饱了,抹了抹嘴,说道:“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明月乡……”
晏伽看向长街尽头最为张灯结彩的地方,只见那里的灯火照彻了夜色,那是曾经只在中原的不夜城才能看见的景象。酒楼的尖顶处悬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比天上的明月还要夺目,晏伽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月亮黯然失色。
夜色渐深,人群果然都在朝着明月乡簇拥。晏伽正了正斗笠,和顾年遐一起顺着人潮向那里过去。
晏伽有意混在人群之中,听着周围人高谈阔论,大致听明白那明月乡如今除了是座酒楼,更是四方闻名的歌舞乐楼,里面美酒佳肴、珍奇美人应有尽有,丝竹管乐彻夜不停,盏中盛白玉、池里蓄黄金,皇亲贵族的纸醉金迷比起这里,也不过尔尔。
不过最令他在意的是,这些人似乎是冲着明月乡里的某样东西而来。且唯有提及这件事时,所有人言谈间都含糊闪烁,他听不出究竟是什么意思。
顾年遐闻了闻,说道:“前面灵气郁集,那些灵修肯定都过去了。可是他们身边都带着那些精怪,会不会是只有这样才进得去?”
晏伽起先没注意到,听顾年遐这么一说,才发觉果真如此。放眼望去,所有朝着那边走的灵修身旁全部跟着一二精怪仙宠,唯有他和顾年遐什么都没有,反而特立独行。
他思索片刻,视线忽然落到了顾年遐身上,愣了愣,嘴角勾起一抹笑。
“干什么?”顾年遐往后退了一步,“你笑得好可怕。”
晏伽不由分说伸手将顾年遐扯进了路旁的小巷子里,窸窸窣窣半天,出来的时候却只剩了他一个人,以及趴在他肩膀上的半大白色小狼。
“待会儿别说话。”晏伽托了托小狼的下巴,“假装你是普通的小狼精。”
“万一情况不对,我能变回来吗?”顾年遐小声问,“帮你打架。”
“见机行事,轻易不要变回来,魔族出现在这里会惹出乱子。”晏伽说,“乖乖趴着,明天还给你买鸡腿吃。”
顾年遐的尾巴很不开心地垂着,又卷起来盘在晏伽手臂上,抬眼警觉打量着四周。
晏伽在两人身上都施了封印气息的术法,在旁人看来只是平平无奇的无名修士与仙宠,混迹在人群之中,相当不惹人注目。
这里各种装束的人都有,或盛装繁饰、或衣着朴实,因而晏伽这顶斗笠也并不算扎眼。他抚了抚肩膀上的小狼,走到了明月乡门口。
这里果然如那个面摊老板所说,富丽堂皇、奢华无比。门前的楼牌与石狮子气势雄浑,金丝楠木柱上雕四条盘龙,栩栩如生,但寻常雕龙都是作昂首欲飞之状,这四条龙却全部都是垂首而视,四双铜铃般的龙目紧紧盯着门前青石阶,盆口大张,似乎有意要震慑来客,告诫入此门者统统收敛脾性,否则门内光景,只会比这里更加令人有压迫感。
“吓唬谁呢。”顾年遐嗤笑道,“区区四条龙。”
“确实是雕虫小技,吓唬吓唬色厉内荏的草包罢了。”晏伽说,“不过你口气不小啊,‘区区’四条龙?你和龙打过没有?”
顾年遐不屑道:“龙族没什么可怕的,遇见不对付的便打,我管他是龙是虫。”
“说得好。”晏伽说道,“你比你们其他族人有出息多了。”
门口只有两名侍者,看似漫不经心地垂着头,其实每个进门的来客都会经过这两人的视线打量。晏伽暗叹还好刚才敛藏了气息,否则可能真的被看出些什么。
再往里走便是左右两条回廊,蜿蜒绕水,循着天井中央一座假山而上,通往同一处凉亭。过了凉亭,居然又是一道长廊,尽头正是明月乡的酒楼。
众人只进门就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沿路赏看路旁的花草奇石,都赞叹不已,须知在西北这种旱之又旱的地方,找水已是不易,况且还是如此清澈的活水,也不知道从何处引来。那些奇花异草也极难在这种地方盘活,可见这里的主人手眼通天,本事不小。
“进门就这副派头,是要先给来客一个下马威,明确告诉你这里的主人尊贵无比,将你尊为座上客也不过是一时的,还得要守主人的规矩。”晏伽说,“不过……”
顾年遐低下头问:“不过什么?”
“不过我不吃这一套。”晏伽道,“走吧,进去看看什么来头。”
酒楼大堂里人头攒动,各种仙宠精怪应接不暇,顾年遐左看看右看看,趴下去对晏伽说:“都没有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