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念微垂眼帘,冰冷的讥诮之色一晃而逝。
说来她这嫡姐的生辰恰逢正月初一,按照算命先生的批法儿,可谓是天生的娘娘命。
水葱似的指尖捻着泛黄经页,常清念倏然轻笑,曼声宽慰道:
“非也,长姐凤命加身,洪福齐天——”
只是偏逢着了她这黄泉索命之鬼,定要将人拖去阴曹地府才肯罢休。
“长姐心绪不稳,忧愁多思,怕是有损凤体。臣女还是为长姐诵些清心经文罢。”
见皇后没拒绝,常清念自顾自地垂眸,瞧向手中经页。
纤细羽睫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翳,掩盖住眸底寒凉,常清念低声诵念道:
“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常清念嗓音清澈空灵,如山涧清泉般泠泠悦耳,仿佛当真能涤荡人心积恶。
可于常清念而言,这满篇清净经文,不过是世间最虚伪的谎言。
她能苟延残喘到今日,全凭着对常家人的一腔恨意而已。
悲苦沉湎,不可自拔。
六合内外,无人救她。
“启禀皇后娘娘,圣驾快到门口了。”
门外传来宫娥恭敬的通传声,陡然打断常清念的诵经。
“圣驾”二字如羽毛尖搔过耳廓,常清念玉躯轻颤。敛裙退到孔雀扇前时,指缘已深深压进掌心。
余光瞥见一道颀长身影跨过门槛,便立刻随众人一同伏拜下去:
“叩见陛下。”
豆烛浇融鎏金盏,满室荧煌璀璀然。
周玹一袭月色常服配着白玉冠带,踱步走进凤仪宫中,便似骤然在金流沙中兑了细碎的银。
腰间琼锦上薄染一缕竹似的寡青,愈发衬得男人容仪俊逸,神姿高彻。
“免礼。”
周玹淡然命道,清越之声如金玉碰撞。
大景朝开国不过百余年,当年太祖皇帝为稳江山,迎娶胡族贵女拓跋氏为后。
而早逝的荣宪皇后,祖上亦是复姓贺兰。其子周玹身上多少沾了点儿胡人血脉,故而生得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本该是个凌厉的长相,却又因着周玹素日持身贵严而不矜,极少急言令色。面上只带出几分温润君子气度,不曾教人窥见骨子里万事不萦于心的淡漠。
乍一瞧,倒是颇能唬住人。
大抵是不常开杀戒的皇帝,在当朝臣子的歌功颂德之下,都能先暂且传扬出个仁君的美名。
周玹进来时便瞧见了常清念,此刻眸光状似无意地掠过殿内,却在触及常清念的瞬间稍顿了顿,旋即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皇上——”
皇后听见动静,当即掀被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周玹快步上前,轻轻按住瘦削双肩。
“皇后身子不适,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