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绾无奈了:“这般急着赶我走?你可别忘了是谁救了你的命。”
“可若不是你的这些花花草草,我倒也不至于只剩下三个月的命。”和卫绾相对的,东华生于天子之家,于人命也是淡薄得很,不过于她自身,亦是如此。
东华催卫绾,可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卫绾自己一人倒是自得的很,她道:“再等等吧,京中局面现下诡谲得很,那位是老了,可坐还是坐的起来。”
“那要等到何时?”
“我最近寻了一群白毛畜生正要进献,可是要弄得神异一些,倒还急不来。”卫绾并未直接回答,尔后她又道:“这几日我要铸剑,你最好也莫要扰我。”
东华就奇怪了,卫绾平日里也是有佩剑的,若是不满,这铸剑之术也自有他人,怎的还要自己亲自动手?
许是感受了东华的疑惑,卫绾也还算有兴致,也便一并答了:“我曾有一剑,是师父亲授,后来弑师夺位,不复初心,心剑是为伪刃,也便不再是我的剑了。剑道一途,不可作伪,师父铸的剑,到底是不明白我的心的。”
“好的剑客,总需要一把好剑作陪才不负良宵。”
卫绾一脸的遗憾,可听得此话的东华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弑师啊,先不说中原礼仪教化多重,只是寻常人,这也是能对师父动手的么?天地君亲师,这一世因果负累,等闲脱不了身,是该说横行无忌,还是该说混世魔王呢?可弑师总是要有理由的吧,看卫绾脸上也没什么不耐,东华也便无甚顾忌,说出了心中好奇:“他是对你不好?”
卫绾闻言反而露出了一种不可置信的神色:“何出此言?”她道:“不是不好,她对我,可是好极了。”
“那为何……”
“因为我知道,她对我的好,是因为我是她徒弟,但我并非是她徒弟。”卫绾如今说起当初来竟然还算是快意的:“说是雪山学艺,但敦煌城主可不曾用过自己的面子,我去时只是一灰衣仆从,是雪山登顶之时,我瞧见了一名门公子,趁着旭日初升,众人皆目眩神迷之时,扯了他的披袍,一脚将他从山顶踹了下去,得了他的身份,是以才可在雪山存活,以致今日。”
卫绾笑得眉眼弯弯,并不见一丝阴鸷,但这也不是她的真心:“你约是不知吧,这仆从在雪山是如何存活的,雪山有天池,养有金佛身,就是一鲲鹏,吃人投喂,有时口张的稍微大些,人也便一齐被吞了进去,我那时刚上山,就看见鲲鹏吞了好几个人。”
以人喂食,东华在宫中也有听说过,但到底只是耳闻,而卫绾所说是如此栩栩如生,她性格虽坚毅,面上也是难免发白起来。
“算了,不吓你了。”卫绾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连忙摆摆手道:“我积了好几日的折子,你再不给我看过,我也难有时间去铸剑了。”
东华有宰相之才。这话可不是乱说。
谈到正事上,便是东华也不好再追问下去,虽有夫妻之名,君臣有别,卫绾既不想再说下去,东华得了解药,也是不好再歇着,卫绾不批红,可不就是等着她么?
说是铸剑,但剑也不是马上就能铸的,而卫绾早不铸剑,晚不铸剑,偏偏是要在这时候铸剑。这和方才她与东华所说的话也是有些关系的。
沈牧未死,而且还传回来了一个消息,虽然沈牧本意是想表述自己看顾不利,但卫绾更为注意的还是沈牧描述的那个小女孩。
果然是师父啊,都那样了,竟然还未死。
听线下来报,城中有个新来卖烧饼的商贩,那烧饼的味道不错,只是卖烧饼的人才更是吸引人的眼球,被朝廷通缉的飞天盗贼,号为谷城的男人,而和她一起的好像还有个女儿……在中原被追的四处躲匿,在这敦煌反而大摇大摆起来,不说这背后有什么背景,只是平常摆了这么一出出来,身为城主的卫绾,就不得不重视起来。更遑论,那小女孩还杀了人。
看不见斗笠下的脸,但就算师父的身量小了,卫绾还是认得出来的,她微微一笑,将城主府的令牌亮于那闻声而来的兵士们,即是近了前来,对那个身着白色衣裳,却赤足着地的小女孩道:“一个烧饼几文钱?我尽皆要了。”
小女孩瞧着是她,眸光一闪:“一饼一金,百二十金,先给钱再说。”
“还真是贵呢。”卫绾身上当然是不可能带这么多钱的,她看了眼在地上死的已是不能再死的人道:“我可问声,这人是为何死的么?”
“买饼未付钱。”小女孩可是理直气壮。
师徒的情分已了,这会要是拿不出金子来,没准还真是要被留在这里了,卫绾是未带足银两,但她身上能充作百金,乃至于万金的东西可不在少数,果然见得她于怀中拿出一物,是一枚棋子,看棋子玉质光泽,必不是凡物。
卫绾道:“当时棋局封存,黑棋残缺,我入得局中,今日再见,何其有幸……”
“你到底有何面目来说这话。”小女孩当然不可能只如表面看来那么年幼,实际上,只凭她那一双黑瞳,就必不会是凡人,也好在她这些年脾气渐好,要真的还在那雪山之上,卫绾哪里敢这样和她说话,每日倒挂在悬崖下给她数飞鸟,那都是美差,她哼了一声,她循声到这敦煌来,是一见卫绾就要斩了这逆徒,只是如此见了,果然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她道:“也无需你辩解,我只问你,那夜,你为何泄露我行踪?”
卫绾迅速敛了口,道:“我也只想想与你讨问一个人,这前尘旧事,还是不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