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水果,李二郎知道的不多,如果每种要详细说,有好几种他都说不出具体的种植方法。不过关于莲藕的种植方法,刚才在书房里,他故意引导罗梁成聊到这个话题,没过一会儿,纪清越只记得大概了,他说得吞吞吐吐,李二郎无奈地摇摇头,只得在关键处再补充一遍。
听李二郎的农业讲堂,纪清越只恨没有纸笔,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此时,他与李二郎的角色正好跟之前科普时反过来,变成他问了许多令人哭笑不得的问题,幸好李二郎一点都没看低这些问题,很耐心地一一解答。“仙人,听你这般说,你的田与水边并不远,若还是觉得是浇水劳累,我便找五阿翁做个小型筒车,这样既不用挖沟也不用挑水,只需将管子摆到地里,筒车自会将水摆到管子里。”
纪清越知道筒车,一种类似于摩天轮结构的盛水工具,多是用木头和竹子搭建,画结构对于他不是什么难事,老问题,他没有工具,所以他要的那批铁制工具很重要。
李二郎:“上次去县里定制工具时,铁匠铺老板说县衙对生铁的管控越来越严,铁价跟着高涨,领料审查比往常严格,生铁许久都不下来,秋收后铁铺生意好的,这么一折腾,他迟迟交不了单货。”
纪清越第一直觉:“是不是要打仗了?”
李二郎内心一紧:“仙人为何这般认为?”
“我也不知道,只是下意识的这么想。”毕竟他来自于一个和平许久的国家,没有亲眼见过战争在自己的国家内爆,相反的,国际上处于战乱的国家不在少数,耳濡目染下,他或多或少了解到一个国家在什么情况下容易爆战争。
李二郎很信任纪清越,他拉过椅子坐在画前,外人看只觉得他在赏画。“之前我与三郎也这般猜想过,可一切都没有证据的猜测。如今局势越来越迷离,让人不得不担心。仙人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战争不会无缘无故突然爆,一定是多重矛盾掺揉在一起仍旧不可调和之后才会逐渐显出端倪,将这些现象牵扯出来剖玄析微一一分析后,很可能就能预测到一场战争。
“你还记得近几年生过什么大事吗?就像前段时间米粮价格忽然上涨那样的事。”
李二郎深处偏远的田间,可从他以往的谈话中折射出来的见识,纪清越知道他不是一个只会埋头种田的普通农人。
李二郎陷入沉思,回想这一年甚至前几年里生过的事。
甘州是西域商路上极其重要的枢纽,由于回纥人时常侵扰边关,官家往河西、陇西与北庭不断添增更多兵府,国内近七成兵力都放在西北,西北边境上压着五六十万大军不是什么稀奇事。
边关不稳,商路就受到影响,时断时通,导致西域来的商品价格一直居高不下,香料更是有市无价,一两难求,所以李二郎才想到种大蒜。
商路的事不是什么反常的事,反倒是前段时间那场来的奇怪的涨价。
“南方哄抬绢价,导致粮价和其他价格上涨这件事……”南方的地位在各种意义上对于统治者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任何一个君主都不可能任由这块大肥肉擅自做出行动,这还是一个封建王朝统治下的南方,后续只说官家出手了,却一直没说是怎么处理的。
是动用军队直接把肇事的人强行压制,还是下派官员去与这些富商谈条件?物价已经缓下来了,过程是怎样的一丁丁点消息都没有。
事情忽然而起,却平静落下。
凡做一件事都有其原由,生绢在大黎是与钱币一样的存在,可以作为钱币使用,直接交换其他物品。假设这是国家引导的一次调整物价行动,上调绢价就能增加货币流通的数量,短期内人们可以换取更多东西,看起来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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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通的货币变多,其他商品的价格自然跟着上涨,收货价格也跟着上涨,当然会引来人们出售绢粮,换取更多银钱,国家把控重要商品例如盐铁的价格,稳定粮价不至于涨的太离谱。风头过去,等人们的粮绢交换得差不多了,市场慢慢回归平衡状态。
纪清越问:“现在的粮价如何?”
说到这个,李二郎总算有一点高兴了:“如今米价一天比一天低,从降价开始才过去二十多天,已经落到十五文一斗米,不少人开心了一阵子。按照这个度,下个月米价可能还能再低一些。”
“唔……”
幕后的人搞这一手,最后的目的肯定不止是为了压低粮价。
纪清越好像看到了一只大手,一箭双雕。不仅回收到更多新粮,还能让百姓手里的钱变多。
最重要的是收上去的粮食要用来做什么。
秋收后人们已经纳了粮税,现在还变相收粮,没有天灾,用不着赈灾放粮,只剩下预防人祸。
“说起来,今年阿爹与大兄与往年相比,提前了半月参加训练。”李二郎还想到罗梁成透的朝廷可能要税改的事,具体的律法不得而知,京里有传言说明年税法会有大变动。
改税与变更参军律法一样,都是一点一点变得更严苛,他们就像温水里的青蛙,慢慢适应变高的温度,最后被烫熟。
纪清越无话可说,种种因素糅杂在一起,制造出这个人人负担沉重的大环境。矛盾的中心是过时的土地制度,土地兼并严重,不断蚕食挤压底层人民生活空间。
国家就这么大,随着符合年龄的人不断增加,要分出去的土地就越多,总有土地不够的那一天,富人不断地将穷人的土地拿走,越来越多的穷人失去土地,越过越穷,最后只能逃走。
人民过不下去了,十年二十年,这一仗在所难免。
纪清越想的是这一仗是对内的,而李二郎想的是对外战争:“是了,官家这是要为反打回纥做准备,每到入冬,回纥总是以零星的阵势不断侵扰边境,抢走胡商的货物和边境村子的粮食,我们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听起来李二郎还挺支持这一场战争的?
李二郎笑着告诉纪清越:“回纥人坏事做尽,凡是他们骑兵经过的地方,都沾满无辜大黎百姓的鲜血。把他们打的不敢再侵扰我们自然好,若是阿爹与大兄立下军功,还可免去粮税绢税与徭役!我一直想快些满二十岁,就能入籍参军上战场!”
血性男儿的语气坚定不移,说的是纪清越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的话。
最后纪清越只能叮嘱李二郎注意粮食安全。
手里有粮,心中不慌。
这说的不仅是李二郎,还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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