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中。
长宁坐在御椅上,长孙微云随侍在侧。
“他们还以为我想学过去的皇帝们造神迹呢。”长宁看着折子,轻轻嗤笑了一声,“郊天祀地,大礼变更定会引起朝堂甚至是民间动荡。将祭祀山川神灵俱改成女神得等后来人再做了。”说到了最后,长宁的话语有几分慨然。
“女娲为道母,西王母为上帝,羲和为日,常羲为月,玄女为兵主……”说着,长宁又忍不住笑出来,“我看的志怪小说还是不够。不管了,先将这些女神像列到玉真观中供奉。”
长孙微云无奈,她轻叹了一口气,说:“有的话您别在人前说。”
长宁哪会不知道她在提“志怪”的事她眸光一转,眼波盈盈:“哪有什么外人,此处不只有你吗”她朝着长孙微云招了招手,将她迈步走过来,趁她不备,一把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宽大的御椅,两个人坐并不局促。长孙微云被长宁这样的动作吓了一跳。同乘金銮已经是莫大的恩宠,这御椅她哪里能心安理得地坐着
长宁按住了长孙微云不让她挣扎,在她耳畔笑道:“怎么御榻能上,御椅就不敢坐了这又不是在大朝会或者含元殿中,也没有其他人,你慌什么”
长孙微云面色如绯红,眼眸中满是羞恼之色,她瞪了长宁一眼,可那含情凝睇的眼神,没什么威慑力。
长宁埋在她的肩头笑,片刻后,她嘟囔说:“让我抱会儿,我累着呢。”朝堂上的风波止息了,可她不想做守成之君,想做的事情多着呢,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又怎么能不疲惫长孙微云劝阻的话语消失了,最后轻轻地“嗯”一声。故人陆续离京,两位公主还未长成,就只剩下她们了。
玉真观是十月的时候动工的。
匠人们看了图,估计要两年的时间方能改建完毕。
裴玉真那边也不着急,她阿娘遗留给她的以及这些年积攒的金钱足够了,更别说还有圣人赐下,其他姐妹捐赠的。
朝臣们管不着这事儿,路过真定长公主府的时候都要捏着鼻子,皱着眉头表示不爽快。
清闲下来后,朝臣就又想起找茬了,不过先前吃了教训,没在长宁要推行的政策上说事儿,而是话锋一转,落到了后宫事上。说什么宗室子弟不丰,该开枝散叶这样的话,明里暗里地催促着长宁找侍君。那龙椅上坐着的是女帝呢,就算有富贵侯府这么个“前车之鉴”在,不少人也想借此赌一赌前程。万一家中有郎君被圣人看中,那日后龙椅上坐着的可不就是他们的血脉了等祭祖的时候也面上有光。
长宁原本轻快的心情在这些朝臣的折腾下烟消云散了,她提都没提选侍君的事情,而是直接下诏,让弘文馆中就读的非宗室女迁往昆山书院中就读。原先弘文馆中几十名学子都是皇亲国戚以及宰相,功臣子弟,这道诏旨一下,顿时只剩下宗室女了。除此之外,也调整了讲经博士,学士人选,改成从昆山书院以及民间征召的。朝臣中一片哗然,他们心中不服气,可又能如何呢就像萧维摩,人家虽然是白身,可声望也不比太傅差啊。其中透露出的一些信号让不少人不寒而栗,圣人那意思是要精心教养宗室女,且是能贯彻她政见的宗室女,那日后的朝堂会是什么样子
政事堂中。
长孙微云案上放着画像。
朝臣们知道她与长宁亲近,故而将那些个年轻俊彦的画像送到了她这处,想要借着她的手递到长宁跟前。
“长孙中书觉得如何”
“不如何。”长孙微云一脸平淡地将应答,她慢条斯理地将画像收了起来,等到回到府中后,直接将画像扔到了火炉里,看着它一点点地烧成灰烬。她垂着眼在屋中静坐,良久后才提笔写了一封信,隔日便让人送到凌寒的手中。
凌寒会意,没几天等到新的一期《京报》出来后,就有文章道圣人为西王母转世人,寻常人不堪相配。这文章也是大胆,一出来便有朝臣上谏言说“民间妄论圣人”,请求处置涉事人。他倒是没提知闻楼,可谁知道那话锋指向了凌寒。毕竟《京报》刊印出来前,凌寒都是要过目的,底下人有错处,身为主司她也该担责。
长孙微云抬眸看长宁,持着笏板没说话。
长宁起身,她没瞧那跪在地上的谏官,眸光落在了不言语的长孙微云身上,唇角勾起了淡淡的笑:“哦是哪句不实呢”
殿中倏然一寂。
长宁不在意被民间议论,或者说那些关于“西王母转世身”的言论本就是她诱导。
谁会在朝堂上反驳这点又有谁能大胆放肆地说出有人能与她比肩
圣人无心后宫立侍君,这点让朝臣心情沉重,可他们也不愿意就此放弃自己的打算。
没多久,便有流言传出,良家子某有神异,自称是“东王公”,想作配圣人之心,昭然若揭。
“那人名唤杨兆业,弘农杨氏出身,与卫国公同宗不同房。”玄女卫将调查到的消息送到了长孙微云这处,若是其他人倒是可直接处理了,但是涉及杨家——长孙微云还是得入宫请示长宁。卫国公从未在立侍君的事情上发表过言论,可长孙微云想,如果自己站在他那个位置立场,自然是希望长宁立侍君的。
长宁知情后,只笑了一声,跟长孙微云说了句放心,隔日便将玄女卫查到的东西送到卫国公府中。
卫国公杨延昔日对手是长孙盛,如今长孙一门败落,他身为圣人亲舅位极人臣,可谓是权势滔天。这会儿见到宫中的来信,先是悚然一惊,片刻后,慢慢地将宫中送来的东西付与烛火,烧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