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宜听话真的连门都没敲,直接进来了。
房间顿时沉寂下来,探究的目光纷纷投向他,江宜指甲抠着手掌心,不知所措地寻找陈熠池,终于目光落在那抹令人熟悉又心安的身影上。
陈熠池伸手往自己身边勾了一下,招呼他过去。
江宜局促不安地走到他身边。
舒临天问:“这位是?”
柳湘缓过神来,暗地里瞪了陈熠池一眼,接着食指自然抵着额头回道:“你忘了,我家之前有个管家,他是那个管家的儿子。”
舒临天恍然:“我记得、我记得那个孩子,当时去你们家的时候还不丁点大,就比小池小了几个月,但身量差的可太大了,没想到都长这么高了。”
陈熠池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胳膊:“叫人。”
江宜深吸了口气道:“舒伯伯好。”
舒临天很耐心地给他安排了座位,貌似对他刚才的无礼并没有放在心上。
无聊地话题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江宜努力集中精力但眼皮还是忍不住开始打架,他不明白舒临天回国到底是来谈项目谈金融行情的,还是来看女儿的。
“感觉怎么样?”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他脑子猛地清醒了过来,环顾四周没发现有人看自己,他才放下心回道:“嗯,已经好了。”
陈熠池看他萎靡的精神状态,不放心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跟早上起床时候的温度一样,虽没昨夜跟火炉子一样烫手但还是留着不属于正常体温的余热。他不禁后悔刚才那么轻易松口让江宜下来找他,不如乖乖躺在床上养病,但人已经待在了身边也不能凳子还么坐热就当着长辈的面走人,他只能道:“再坚持一会儿。”
江宜勾起嘴角,点了点头。
一夜攒的精神气刚起床没多久就耗没了,江宜头重的要命,恨不得直接躺在脚下柔软的地毯上,但他不想表现得太颓萎让陈熠池担心,于是抬起眸四处张望起这间豪华的套间,转移一下注意力。
四扇巨大的落地窗折射进明媚娇艳的阳光,白色的光线将侧上方那盏琉璃挂灯照的流光溢彩、耀眼夺目,米白色的波斯地毯上印着大气简洁的花纹,古老的法式挂钟滴答滴答地流淌在时间的齿轮之中,房间庄重典雅不像是迎客的宾馆倒像是招待什么大人物特意布置的会所。在美眼花缭乱的美物修饰之下,江宜注意到了灰棕色窗帘里隐约藏了几支白色的康乃馨,盛冬之季,它们却被娇养在密不透风的温室之内,羞怯地躲在厚重的窗帘下,只悄悄探出个脑袋看看来访的客人,外面的烈风成了背景音乐,天地间的孤雪成了可有可无的陪衬。
江宜愣了好久,忽然想起他第一次知道白色康乃馨是送给专属于母亲的礼物时,在漫到他大腿根的积雪里奔走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找到了一家营业的花店,到店里的时候他浑身都湿了,两条小短腿冻成了两根梆硬的甘蔗,店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正坐在收银台里横着手机玩网游,见到这么一个狼狈的小家伙闯进来有些不可思议,再三问了他的家长是否跟着,江宜什么都没说,只说自己想要一支白色的康乃馨,可是那家花店没有白色的康乃馨了,店员让他赶紧回去,然后他就哭了。
他一个人哭了好久,哭得肚子疼,店员开始还耐心哄着,后来也就烦了,让他在门口自生自灭。
最后江宜哭累了,小声啜泣,鼻涕眼泪糊了一袖子。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周围的风小了些,一道黑色的人影笼罩下来,他诧异地抬起头,一束被保护在透明塑料袋里的纯白康乃馨就那样轻易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伸手接过花束又去看送花的人。少年的鼻尖有些红,嘴唇看不出血色,眼睛深邃专注看着他,伸手拂下江宜头发丝间的雪珠,带着半怒半嘲的语气说:“专门在人家门口哭,丢死我的人了。”
江宜捏着花,一把搂住少年的脖颈,眼泪留的更凶了,本以为他会哭诉心里的委屈,最后却只听他叫了一声哥哥。
江宜的裤子湿了个彻底,每走一步两条小细腿都在打颤,陈熠池没办法只好把他挡在一个角落里,脱了他又笨又重的棉裤,然后脱下自己的羽绒外套把江宜下面整个儿包了起来。
那天最后是江宜被陈熠池抱上了出租车,在闭园前赶去了墓园。
旁边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好像他们又生意转成了家长里短,开始谈论起舒青然的学习。
陈建华表扬舒青然聪慧勤奋,回国没几天就适应了国内紧张的高三生活,舒临天却摇摇头解释说这些知识她在国外就已经接触过了,现在只是在复习,不然也不敢让她回国就跟高三一起读。
江宜这才明白,舒青然为什么在学习上总是显得那么游刃有余,虽说高层次的难题她拿不下来,但是中等以下的题不在话下。虽然童年便移居到了国外生活,但她的语文并不差,英语更是名列前茅,一综合她的分数便非常可观。
这哪是降级读书,这怕不是降维打击吧。
江宜扫了身边另一位大佬一眼,袖口撸上去一小截,露出骨节突出的手腕,坐的闲散随性,眼底如无风的湖面波澜不惊。
感受到江宜的目光后,微微偏头,朝江宜挑眉似是在询问他什么事。
江宜看得痴迷,被突然发现,心里一紧不知该说什么,便信口胡诌道:“有点冷。”
陈熠池冷淡瞥了他一眼道:“忍着。”
江宜嘴上说:“好叭。”但是心里却苦大仇深。不是他问自己有没有事吗?那他说了冷,不安慰一下就算了,还让他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