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着的地方,就是新疆通往藏区的山路路口,沿路翻过桑株达坂,就能到达藏区日土县。
“乌拉其,就是指路者的意思。”肃征道,“岩画有可能和指路有关,是桑株古道的路标。”
晏青棠向桑株古道望去,只瞧见一片斑驳的灰黄砂砾,静寂无人。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鸣,余下的,只有风吹过岩石的声音。
“山路不方便。”肃征解释道,“国家修了另外的公路后,这条山路就没什么人走了。”
因无人行走,桑株古道显得无比僻静荒凉。然而在这大西北,荒凉的又岂止桑株古道?
晏青棠看到老李叔突然眼眶变红了,好半天没说话,可能是想到了埋葬着儿子的康西瓦烈士陵园。
肃征明白他的心情,主动道:“咱们回去吧,老李叔,在县城买瓶平时爱喝的酒。”
晏青棠知道,他说的是老李叔的儿子。
他们三人返回了县城,进超市后,老李叔买了瓶伊力小老窖,说儿子生前爱喝。肃征帮他找烟,他要的也是当地的雪莲烟。
烟酒都齐了,老李叔还想买些祭拜的菊花。在这县城里,逛了小半个城,都不见一家花店。
最后是肃征问了当地人,才买到了菊花,种类也少,不过常见的黄色与白色就已足够。
肃征算了算时间,准备凌晨四点就出发,往叶城方向去的吐和高速路况相对来说还行,后面走一小段315国道,就要上219国道。219国道晚上走还是比较危险难走,肃征想尽量趁着天不太黑时就回来。
这样算下来,12点多到达康西瓦烈士陵园,中间停留两个小时再返回,十点也就能回来皮山县。
肃征说完计划,老李叔是赞成的,可晏青棠却向他投之以担忧的目光,补充道:“你别一个人开,路上我跟你换着开。”
肃征的计划确实好,可都建立在他身体状况良好的前提下。
他的神色看似一切如常,可谁也不知道,到了康西瓦烈士陵园后,他会不会ptsd发作,会不会出事。
他执意去,本就是抱着风险的。
肃征想到路况和不断升高的海拔,就要拒绝晏青棠,然而老李叔也开口:“还有我,我也会开车。”
一时好意难却,肃征便改了口:“好吧,看路上具体情况再说。”
他也知晏青棠担心,便朝她低声安抚:“又不是一天不停地开,中午还会休息。”
“那你答应我,只要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不许瞒我。”晏青棠道。
“行。”肃征单手拎着买来的酒,打开车门,先让老李叔坐到了后排,把酒放在老李叔身旁,再给晏青棠开车门,“我答应你就是了。”
晏青棠坐进副驾驶,眼神直勾勾盯着肃征:“敢骗我你就完蛋了,反正我就在你旁边,明天我会一直观察你。”
说者有心,晏青棠的这种观察,从当天就开始了。她一直怕肃征像前一天半夜那样病症发作,白天一天和他形影不离。
为了早上起得来,他们晚上八点就睡了。
次日动身时,天还没亮,上车后,晏青棠的脑子是清醒的,但看着漆黑的天色,总有几分恍惚。
后排的老李叔已经眯上眼,想保存些体力。
肃征怕身旁的晏青棠无聊,建议她玩会儿手机,或者继续睡觉,可她什么都不干,只顾着侧过头看他。
于是肃征压低了声音,无奈道:“青棠,你还是别总看我。”
“看你怎么了?”晏青棠无辜地继续盯着他瞧。
他便咳了一声,委婉道:“我容易分心。”
“为什么?”晏青棠反问。
肃征不答,而她自己很快明白了,于是笑着转了回去,直视着眼前:“那我帮你看着路吧,这样我也安心些。”
让她低头玩手机,她是没有那么宽的心。他们现在刚出发,道路平坦,且有路灯,后面很长的一段还不知如何,晏青棠只记得去年看过雨后塌方的报道,很难不悬着一颗心。
在关心肃征情况的间隙里,晏青棠偶尔也回头去看后排的老李叔,跟他说几句话。
老李叔的高反症状比刚来那天好多了,这两天他们一起吃饭时,能有说有笑。
一路上,山脉相连,一望无际。
遥遥相对的雪山沉默无言,疾风吹过。高原一年四季风雪不断,如今临近夏季,路边也只冒出些淡绿的小草,显得很是荒凉。
沿途路过检查站,三人拿着边防证下车刷身份证过闸机,稍微休息了下。
中午十二点左右,他们才到达康西瓦。
康西瓦,在维吾尔语中,是“有矿的地方”的意思。
而对于许多人,特别是高原边防军人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一座精神富矿。
今天的太阳不错,康西瓦烈士陵园门口停着几辆汽车和摩托车,大概有其他人来此瞻仰。
三人走进烈士陵园,穿过广场,沿台阶一路向上,就看到了高高耸立的纪念碑,正是晏青棠从陆乘风照片里看到的场景。
前面就是烈士墓,112名烈士,112块墓碑。
墓前摆着简单的水果与被风吹干的鲜花、野花,几乎每块墓碑前都有,这让老李叔有些惊讶。
肃征知道其中内情,解释道:“边疆部队,无论新兵老兵,都常来看他们,把墓碑擦了又擦。还有当地的牧民,跑长途的司机,自驾游的游客,路过也会看一看。”
“人们没有忘记他们。”肃征站在最近的那块墓碑前,敬重地摆上烟酒。
肃征觉得一切都好熟悉,也想起那四五年中,他巡逻爬过的雪山与冰川。他们始终沿着前辈的足迹前行,喀喇昆仑的一寸寸,都留有英雄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