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发怒,众臣无不噤若寒蝉。
杨太师回过头,眼神示意站在左侧的大理寺杨文修预备着上来阻拦魏玄极,若是魏玄极再闹事,就强行把他带下去。
在开平帝的怒视中,早先安排在承天殿中的势力环伺之际,魏玄极却依然像是什么不妥都没觉察到一样,扬起脸来,不解地问道:“父皇,儿臣只是按照礼数,在临走前,想要跟大皇兄道个别罢了,难道连这也不妥吗?既然大皇兄没有戴罪之身,那更好了,他现在在哪里,请父皇明示,下朝之后,儿臣便去见他。”
这话说得却是滴水不漏,开平帝一哽,心下烦躁更甚,他不明白魏玄极一向和魏玄通不对付,为什么这个时候非要见魏玄通。
难道,魏玄极觉察到什么了?
不可能,皇长孙的事,可是最高机密,连杨太师都要对自己的儿子保密,何况是魏玄通这样事关紧要的人物了,他根本无从得知自己的意图。
“你大皇兄早就被贬为庶人,没有什么大皇兄了,你向你的皇弟们辞别,也就罢了。”开平帝忍着烦躁不安说道。
然而,这样敷衍的言辞,并不能令魏玄极就此罢休。
“就算我的大皇兄被贬为庶人,我与大皇兄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仍在,父皇为什么不许我向他辞别?”魏玄极目光灼灼地盯着开平帝问道。
“你——”开平帝还没有被人在大朝会上逼到这份上的时候,他的火气登时也压不住了,“你和他何曾有什么情谊!”
“原来父皇也知道我和大皇兄没什么情谊了,”魏玄极却是笑了起来,“我还以为父皇要粉饰太平到底呢。”
杨太师还想上来拦魏玄极,却被魏玄极轻松晃过,魏玄极上前一步,向着龙椅走去。
“魏玄极!你想干什么!”开平帝见魏玄极已经越过了台阶下的围栏,从两支仙鹤形的香炉边走过,眼看着要往台阶上来,他不由得又惊又怒。
“父皇莫惊,儿臣什么也不打算干,只是想见一面大哥而已,儿臣有许多话想对大哥说,想必,父皇不会阻止儿臣的吧,”魏玄极的笑容中带着阴鸷,“若是这话没法对大哥说,儿臣只好在这里对着父皇说出来,请父皇代为转达了,那恐怕就真的会有些不敬,若是惹得父皇动怒,龙体欠安,就真是儿臣的罪过了。”
“可是——这话不说,儿臣这里,憋得难受!”魏玄极说着,捶了两下胸口。
别说魏玄极难受,满朝文武,亲见他这两年的经历,都替他憋得难受。
眼看着魏玄极目光如剑,剑锋直迫向自己,满朝文武又都沉默,只作壁上观,没一个出来说话——开平帝就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后退,放任交锋进行下去,不利的恐怕会是自己。
“罢了,你既然这么想见魏玄通,你就去见吧,杨太师,你带着他去!”开平帝冷声道。
杨太师颤巍巍道:“老臣……遵命。”
所以说最后给开平帝擦屁股的还是杨太师,杨太师心中暗暗叹息,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开平帝妥协了一步之后,只觉得面上无光,心头的火气又升了起来,再看向魏玄极,这个儿子一脸的狼子野心,没让他继承皇位真是明智之举。
“武亲王,这下你满意了吧?你的这些非分的要求,朕也答应了,朕是顾念着你初次就藩,才这样容忍你,你可不要再闹事,让朕失望!”开平帝不快地说道,“三天之内,启程前往东阳,一刻也不许耽误。”
魏玄极看着开平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欠身,道:“儿臣,知道了。”
开平帝摆了摆袖子:“朕累了,退朝!”
一场危机在变化为正面冲突前,就此瓦解。
交锋过后,朝臣们仍然心有余悸,从承天殿台阶上走下来时,三三两两成团,议论着大朝会上发生的事情。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开平帝都是老谋深算,出手毒辣果决,不减当年。
这武亲王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年轻气盛,势头正好,可是却太稚嫩了些,还是在这场交锋中被挑动火气,乱了阵脚,把矛头错误地指向魏玄通,以至于失去了最重要的阵地。
但是,假如把任何一个朝臣放在武亲王的位置上,也想不出更好的应对之法。
说到底,还是开平帝太老谋深算了,一般人哪里算得过靠着朝政斗争颠覆旧朝、创立新朝的开平帝呢。
众臣不禁惋惜,他们本以为手腕强势、年轻有为的武亲王会登太子之位,现在看来……局面又变得扑朔迷离,而且,他们也想不出有哪位皇子更适合这个位置。这对于朝政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魏玄极和杨太师并排走下台阶,魏玄极的步伐不紧不慢,杨太师倒是有些心浮气动,步伐先开始装着老态,走得极慢,后来又憋不住魏玄极也跟他一样慢,加快了几分。
眼下,他要带着魏玄极去见魏玄通。
这是什么样的差事,杨太师想想就头痛。
魏玄极和魏玄通之间的仇恨有多么深,没有人比杨太师更清楚,尤其是在杨太师假借金满堂之名,用周元亨威胁过魏玄极之后,这份仇恨已经变成了血海深仇。
两人见面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
唯一庆幸的是,天牢至少是杨文渊的地盘,杨太师还能震的住,有个三长两短,也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杨太师默默无声地将魏玄极带到了天牢。
重兵把守之下,杨文渊分开一条通路,从里面走出来,显然,他已经提前接到线报,知道杨太师带着武亲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