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对于沈家来说,这其实算不得什么事情,但陆家对此大概回非常头疼。家中男子在闹市当众对国公府小姐求亲,这段时间,沈随安或许整个人都会陷在这条传闻中。
还是先到此为止吧。
“好,”沈随安点点头,收敛了笑容,认真地回应,“我信你。”
“有缘再会,陆湫。”
“还有,”沈随安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这里,有印子。”
说罢,沈随安携上曹家姐弟,转过身,摆摆手后离开。她倒也不担心会被跟上,毕竟刚刚抓贼的女人已经在旁边看了半天戏,现在也该轮到那人去和陆湫说话了。
夜色如墨。
顾云熙把玩着手中的玉镯,借着烛光,去仔细观摩那玉的质地——这是他藏起来的,在回到顾府之后,那些从沈家带走的、绝大部分明显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母亲跟爹爹拿去补贴家用了。
对此,顾云熙没有什么怨言。他跟家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只有顾家重新回到曾经的位置,他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还是留下了一样东西。
这两日,顾云熙一直都闷在房中。碍于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不敢再去见爹爹,也无法直面母亲眼中的愧疚,索性自己待在院落。顾府仍然在当初的位置,院墙未变,房间未改,只是相比起从前,明显变得冷清了。曾经属于顾云熙的院子,因为长久无人打而蒙了一层灰,原本雅致的小花园也只剩下枯枝败叶,再无半点春色。
他身边甚至仅仅只有一个男侍——还是个不怎么机灵的小子,完全比不上曾经服侍过顾云熙的贴身男侍。但好在也能做饭和伺候人,院子里的小厨房重新开了火,他让那男侍拿着自己手中的银钱单独购置食物。
好像,母亲、爹爹,还有姐姐与兄长她们,都是在一起吃饭的。顾云熙仍然没有被告知实情,可仅仅是看顾家现在门可罗雀的破败景象,就足以让他认识到,曾经母亲说的很多话,都是在骗他。说很快会好起来,现实则是遥遥无期。
顾云熙不怪母亲……
他只是有一点后悔了。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回来。现在的顾家,与他曾经和睦的家,没有半分关系。即使姐姐与兄长们得知他回了家,至今也没有一个人前来探望他,而他也不曾去寻过她们。
手中的玉镯在不断的把玩下染上了他的体温。这是沈随安送给他的。沈随安这个人,一向不在乎物品的价值,多贵重的宝贝都能让她堆积在库房蒙了尘,这个上好的羊脂白玉镯,在她的眼中也仅仅是个普通镯子罢了,唯有面对画材时她才会变得格外挑剔。
也正因此,其实沈随安不怎么会挑礼物,她给他送礼物,往往都是送那种别人都说好的东西。所以那些礼物名贵,张扬,或者精致,漂亮,只要别人一看,就能看出来那些物件都是极好的。就连选衣服布料的时候也一样,她不知道顾云熙喜欢什么样式,就干脆让铺子把最好的布料都拿出来,然后放任顾云熙去挑。
没有惊喜感,但的确足够自由。
真是可笑。
明明在沈府的时候,自由是他最向往,也是离他最遥远的东西。为什么在离开那里,离开沈随安之后,他却能突然想到自由这个词呢。
他放下玉镯,望向寂寥的庭院。
沈随安之前不去看他,那以后呢?顾云熙不觉得自己是个可以被人轻易抛弃的男子,但他现在却不敢直接认为,沈随安一定会记挂他。
……可若是,若是沈随安想起了他,或者来见他。他想。自己应该会原谅她一点,然后,变得对她好一些。
虽然沈随安是亲口说了“有缘再见”没错,但她真没想到,这个所谓的缘分能来得这么快。
在与曹家兄妹逛完集市后,她就起驾回了府。她了买回来的东西,带着乌裘去陪了一会儿沈涵,顺便在祈寿院吃了个饭。等到天色暗下来,准备回云水居的时候,沈随安被母亲那边的人给叫住了,让她去一趟书房。
说是处一下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
当被提着灯的青兰送入母亲的书房时,她想起了上次来这里,还是前天为了处顾云熙的事情。明明才过了两天而已,她却有种已经物是人非,一切都改变了的感觉。
沈随安踏入书房。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曹家人过来了,可只需打眼一看,就能看出,这并不是曹家的做派。此刻,书房中有一位女人,她看起来格外拘谨,正在低声下气地和沈路说这些什么,态度谦卑。而她身边的男子更是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谄媚,那夸张的语气让沈随安感到十分不适。
不过身为家主的沈路倒是没什么过度的反应,她甚至有闲心喝茶。坐在沈路身边的李侧君懒懒地撑着脑袋,向沈随安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二人都没有对那低三下四的人做出什么回应。
在她们面前,一个少年跪在地上。他跪得很直,即使是在下位,也感受不到他有任何的胆怯跟懦弱。从沈随安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和那被用红绳束起了马尾,扎得高高的、蓬松而稍显凌乱的黑发。
“母亲。”沈随安越过少年,在沈路的示意下坐到一旁。
于是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少年——是白天才见过的,口口声声说着要与她成亲的陆湫。
此时的陆湫全然不见之前的光彩,整个人都黯淡了下来,即使察觉到沈随安来了,也没敢抬眼看。而且,他的脸颊上有着清晰的伤痕,嘴角甚至流了血。少年握着拳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或许他身上还有更多伤口,只是沈随安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