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平日里,谭景和一个伯府嫡次子,林钰的确招惹不起。
可他方才嘴碎把林霁也碎进去了,那么自己与林霁,此刻的确是一条船上的人。
想到这儿,林钰清了清嗓,高扬声调确保对面一定能听见。
“有些人啊自己没本事,捧高踩低不说,还爱在背后嚼人舌根子。”
“也不知年岁几何,在何处高就?堂堂七尺男儿,于国于家无益,还敢对状元郎指指点点。”
“我呸!没脸没皮!”
她那最后一句格外喊得格外大声,惹得林霁抬眼来瞧。
平直的唇线动了动,似是想笑,又将笑意压下去了。
骂人不是好事,可什么难听话用她娇憨的嗓音说出来,味道都会变一变。
恰如那日在她屋里,林钰拿胭脂砸他,骂了声“你有病”,林霁也只觉得好笑更多,实在动不上怒气。
更别说今日,她在替自己出头。
“谁!”对面画舫传出一声暴喝,“哪家小娼妇,竟敢口出狂言!”
透过窗间纱影,眼见那人就要开窗来了,林钰立刻在桌边蹲下身。
一时身形不稳,又赶忙扶住一条桌腿。
仰头瞧见林霁蹙眉望下来,她连忙以指抵到唇边,央求他不要暴露自己。
两人的恩怨先放一放,他毕竟是松江知府,那些人骂他被现了,就算回嘴几句,也不敢怎样为难的,对不对?
船身轻晃,林钰抱紧桌腿。
林霁眉间沟壑愈深,似还是想开口,对面窗子却猛地掀开。
“小爷我倒要看看,何人如此猖狂!”
谭景和是嚣张惯了的,骤然撞上窗下那张喜怒不形的面皮,心中却也“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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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声了。
林钰抻长脖子,恨此刻看不见谭景和的神色。
那必然,是非常精彩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偏林霁压根不正眼瞧他,只慢条斯理反问,“阁下何故盛怒?”
林钰捂住嘴以免笑出声,方才的确没指名道姓。
谁叫他真的很没用呢?
要说讽人,还得是林霁。
谭景和显然认出他,便知方才一番话都被这正主听了去,一时面上青红交加,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还得是船上另一人打圆场:“今日天清气和,林知府也来湖上泛舟啊!”
林霁并不言语,只管静坐窗下,任湖风撩动身侧纱帘。
那人便只得继续道:“想是我二人方才多饮几杯,搅扰您清净了,我代谭兄向您赔个不是!”
说罢,朝这边作了一揖。
林霁这才偏转眉目,却只落到谭景和身上。
伯府清贵,传到这一辈却也快没落了。谭景和少年时便常听父亲夸耀林霁,说此人如何后生可畏,起于微末却必能扶摇直上。
原先不在意,没成想他今年当真一举登科,还成了状元,将一个商贾门第都捧成金玉。
身边友人不停侧目催促,他再不情愿,脊背也只能曲起来,朝人颔作揖。
林钰仰起头,见上方林霁冲自己使眼色。
她立刻会意探出脑袋,见那二人齐齐整整,谭景和低着头一脸憋屈,顿觉畅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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