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念了几本书后,姜栾居然也看进去了。
从列国通传这样的史书到千百年来圣人的语句摘录,还有一些朝堂杂记,甚至不知是谁手写的读书笔记,思想深邃颇有见地。
姜栾渐渐静下了心,不再像往日那般急躁,常常在老人书房中一坐一下午,老人则在一旁的桌案写字。
一老一少安安静静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极少发生对话。
姜颜舒偶尔还陪着姜栾坐坐,后来实在是懒得来了,一看书就想睡觉,不如去帮着姜栾打点生意。
中间齐绍麟又回来了一次,听说姜栾还没搞定那老头,手里的刀一拔,差点儿上门把老头打包直接抢走,幸好被姜栾拦住了。
姜栾不仅拦着齐绍麟,还塞给他几本从老人那借来的兵书。
齐绍麟拿着看了几眼后,若有所思的带走了。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这一日,老人终于主动对姜栾开口了。
“先前见你看了二十年前的朝堂杂记,”老人貌似漫不经心的问道,“观感如何?”
姜栾心里想着终于来了,客客气气的回道,“先生说的可是‘新变’那一章?”
“唔。”老人不置可否。
所谓朝堂杂记,是记录着皇帝每日早朝时处理公务所说的话,以及朝臣们的争论。
许多治理国家的方针要事都在此书中有所体现。
而名为“新变”的章节,则是二十年前由伍胥在朝堂上提出的革新要书。
姜栾心里想,还说你不是陛下要找的伍夫子?嘴里却说,“晚辈认为,这位伍先生提出的观点极为新颖,比如其中的平权思想以及以科举制代替举荐制……观点是好的,只可惜终将走向失败。”
“哦,”老人道,“你说说为何。”
“这一点无需解释,这二十年来现实如此,”姜栾回答道,“恩科制仅在天启推行了三年,便草草终结,所谓提高哥儿与女性在生产中的地位,如今更是闻所未闻,这位伍先生的举措确实是失败的。”
老人颇有意味儿的问姜栾,“那你说说,他为何会失败。”
姜栾注视着老人的双眼,“因为时机未到。”
姜栾终于想明白了,其实伍胥并非执意归隐不出,也不是刻意抗拒姜栾的请求,皆因这四个字——时机未到。
“太祖皇帝为了打压诸侯势力,创立了举荐制,由此天启的氏族开始兴盛,至今已有数百年,”姜栾缓缓道,“只是举荐制弊端亦十分明显,因为相互推举为官,氏族内官职代代相传,形成了垄断,亦造成结党营私、官官相护。”
就像齐家便是云江城出名的氏族,齐绍麟所接任云江城指挥使一职便是齐氏祖上所流传下来的,必须由齐家子弟接任。
“这位伍先生提出的恩科制,贫家出身的优秀子弟通过考试,亦可以成为国之栋梁,打破阶级垄断,从各地人才中择优录取,对天启来说是件好事,”
姜栾叹息道,“只可惜天启内部氏族力量盘根错节,为了自身利益必然是维护现有秩序,我见‘新变’章中,以崔丞相为首的大多数官员们极力反对,陛下虽然支持新政,但在推行三年后因种种原因被放弃。”
恐怕也是从那时开始,皇权被动摇,伍胥出走,皇帝回宫种地,就不知前孝感皇后叛国一事是否与此有关。
老人仿佛也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淡淡道,“老夫也是那时给陛下留下‘四时充美’的题字。”
“寓意来日希望的意思么?”姜栾笑道,“伍先生,晚辈认为时机已然成熟,只待南疆起兵的那一刻。”
战争会使黎民百姓陷入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绝境中,但偶尔也能从中窥见一丝崭新光明。
一旦战时兵动,便是打破阶级的大好时机。届时氏族不稳,可趁虚而入,以掌握兵权逼迫新政推行。
伍胥满意道,“老夫这几日也没有清闲下来,书信写了几十封,烦请小友帮我寄出去,但能不能行得通,就看你那位在上京中的小兄弟了。”
姜栾点头称是,并从怀里取出半块日日带在身上的金饼,恭敬的还给伍胥。
伍胥笑而不语,接过来收下。
这半块金饼其实是伍胥对姜栾的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