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九思看着道侣认真的面孔,跟着道:“是要好好谋划一下。”
郁青听着对方的声音,眼眶又有些热了。他缓缓地靠了过去,将面颊整个埋在邬九思怀中。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玄州还在,太清还在的时候。
还有,他们的最初最初。
我明明已经快要忘记之前那些事了,怎么眼下又开始后悔了呢?
耽误了与九思在一起的时间,错过那么多……到了日后,总有一个天灾将至的忧虑压着,少了多少快活。
“会没事的。”邬九思说。讲话的时候,他一下一下地拍着郁青的后背。
“是啊,”郁青也跟着说,“再过两天,没准风便终于吹进来了。”
父母心
“再等等,再过两天。”
这也是凡人们时常用来安慰自己的话。能跟着仙人们走已是万幸了,更别说仙人们还保他们吃喝不愁,空间里也不会有酷暑寒冬。除去过得无聊了些,他们实在没有能说不好的地方。更不用讲,到后头,邬、郁两位仙人也知道他们日子无趣,于是每日都要那些妖兽幼崽们闹出些花样。
“虽然比不得仙人们,可我也算活了些年头,哪见过这戏码?”他们笑呵呵地说着,就连所有人中年纪最大,被称作“宗老”的那位也一样。
“值了,便是现在人没了也值了!”
宗老又说。
他原先就到了岁数,此番隐隐有所预感,却也不因此悲怒。最多最多是有些遗憾,分明是为了再见故人一面才跟着仙人们一起走的,可是到最后也……照这么看,倒还不如在通月城度过这段时光。
可换个角度想想,能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有这些见闻,也是一桩好事吧?到了地下……唉,现在世道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地下”。
他喃喃说着这些担忧。怕早逝的妻子怪罪自己去得晚了,怕对方指责自己到底没照顾好孩子,更怕这些根本不会发生。耳边的声音变得模模糊糊,他似乎又听到了孩子年幼时的哭闹。老者尽力去睁开眼睛,想要再看一眼记忆中的场景。可真正睁开的时候,他瞧见的却是两张年轻俊秀的面孔。
这是我外出修行、如今已经得证大道的孩子吗?
老者喜悦了一刻,很快又意识到自己错了。他因这样的误解有些灰心丧气,可到底还是尊重眼前两人的。于是开了口,用嘶哑的嗓音道:“两位仙人,你们不必、不必在我身上用手段了!让我就这么去了吧。”
说着话,他艰难地抬起手,握住小邬仙人落在自己丹田上、正不断为他输送灵气的那只手。
一股暖融融、热乎乎的感觉从那处扩散开来,让他浑身都跟着放松了。想到真要断开,老者其实也有不舍。可这算是什么事儿呢?自己原先就是累赘,还要让两位仙人再操一次心吗?……这段时候可是听其他真人说过,到了这地方,他们连修行的念头都不起了呢,只怕增加两位仙人的负担。
老者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可对邬九思而言,这也不过是鸿毛之轻。
另一位郁仙人在一旁压着眉尖,神色担忧而悲伤,要他再坚持一下。
“兴许有办法呢?”他说,“兴许咱们马上就能找到那艘船、见到你家孩子了!”
老者怔怔地听着。
他花了比往日更长的时间来理解这句话,终于分辨出其中意思时露出释然的笑容,自言自语:“是啊,我见到了!”
这股欢快的语调落在郁青耳中,像是一击重锤将他砸中。霎时间,像是他们一直期盼的那样,一股狂风吹入他心头。他倏忽抬头,去看依然在为老者体内送去灵气的道侣,叫对方:“九思!”
这句话只有他们能听懂。
在旁人眼中,只是小邬真人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双目。
“是不能一味地等了。”邬九思说。这句话后,郁青笑了一下,又低头去翻自己的灵丹。
偏偏翻着翻着,他又皱起了眉头。不是没有能救命的东西,相反,他手中能救修士性命的东西太多。可其中哪一样,送到凡人口中都有灵气太盛、反让其爆体而亡的风险。
一股少见的慌乱从郁青心头升了起来,众人只听得一片柜子、架子挪动的沉重声响。
不行,不行,通通不行!
“有谁手中还有回春丹吗?要下品、劣品!”
他干脆散开神识,在所有修士耳边都来了一句。偏偏早前进入空间,众人都只担心自己带了太多东西,给救命恩人带去负担。不光这些“无用”之物,许多珍奇灵宝也被风暴一并卷去了,到眼下,竟落到这等尴尬境地。
他们是凡人口中的仙人,偏偏没有一点儿能救下凡人的东西!
修士们心头煎熬,终于,不知是谁说了句:“我们来接小邬真人的班!”
“是,不就是送灵气么?正好这些时日总是闲着,没什么事儿干。”
“好,那我就当接着小邬真人那个,咱们一人一天!”
“这、这!”
老者滚下一颗浊泪,“这如何能当得起呢!”
前头说要接过任务的人却已经来到邬九思身边跪坐下来,还朝他说:“小邬真人,你这段时候实在是够为我们操心了。这种小事儿,怎么还能劳您亲自动手?”
邬九思还惦念着其他事,此刻略略点头,把位置让给这修士,
接着,人便与道侣站到一处。两人目光相对,都从里面看到了决心。
如果事情当真如他们所想,如果真正的生路本就摆在他们面前,只是久久未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