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婉然由闷不吭声的受气包突然变得又强硬,又能说,原智勇夫妇深感震惊,一时半会儿没法回神。
少了蔡氏争执,人群里登时安静许多,这时一抹黑影四脚爬爬,背脊朝天,飞快跑来。
黑影掠经蔡氏时,蔡氏往后退步。“蛇!蛇!”
原来李大送的小奶狗叼着花蛇尸体,尾巴摇摇来到原婉然跟前。
蛇尸可怕,但小狗屁颠屁颠将它拱向原婉然,模样活泼亲热,原婉然紧绷的心神一下缓和许多。
她弯身,轻唤赵野给小奶狗取的名,“墨宝乖,扔了蛇。”
离她那儿几丈开外,范秀才怕原智勇动粗误伤他,姑娘们则因大人话锋事涉私情,不便近听,都在外头肩并肩看热闹。大伙儿一边宛如仓鼠嚼枣子,一边竖长耳朵聆听原婉然等人言来语去。
墨宝出现之后,大姑娘之一的红姑脱离同伴,上前打量它。
她面上带笑,迟疑问向原婉然,“小韩嫂子,这黑狗是你家的?倒跟李大哥家的一只狗崽极相似。”
原婉然答是,“黑妞没了,家里没狗看门,李大好心,送这只来。”
红姑的笑容空余一个上扬的唇弧,支撑着挂在脸上。
她说:“李大哥那窝狗崽是好种,不少人去讨,你家这只他最喜欢,夸它伶俐可爱,要留下,不送人。”
原婉然没想到李大送狗还有这节内情,一时不知该怎幺应答。
“小韩嫂子,”曲尺状的枣树小径上,从直长路那段传来李大欢快的大嗓门,“送你的狗不错吧,蛇都敢斗!”
那厢原智勇跨步上前,踹墨宝一脚。他没度准距离,只有脚尖扫到墨宝屁股,但一脚下去,墨宝依然嗷嗷叫痛,滑动四脚一溜烟跑了。
“你做什幺?”原婉然上前一步,皱眉直视原智勇。
原智勇道:“这狗吓着你嫂子,不能留!”
“我的家,我的狗,我作主,没你的事!”
原智勇怔怔打量原婉然霎时,扭头问官老爷子,“你庙里帮人驱邪不?这丫头准是让恶鬼附身了,反常得紧。”
枣树小径那儿,李大听得墨宝叫痛,远远问道:“小狗怎幺了?”不多时,他一身武装,领着几只猎犬自小径拐弯处绕出。“嘿,怎幺大伙儿都来找小韩嫂子?”
他毫无心事,笑着同在场众人打招呼,见到原婉然时,笑意更深,及至瞥见未婚妻红姑,喜色一顿,不大好意思地颌首招呼。最后他对上原智勇夫妇,点头致意,问向红姑,“这两位是谁?”
红姑微笑,“小韩嫂子的大哥大嫂,他们要接小韩嫂子回去嫁人。”
“啊?”李大忙问:“嫁人?嫁谁?谁?”
红姑咬唇,横李大一眼,低声道:“干你屁事?”
一旁郑大娘解释:“小韩嫂子并没这意思,是她哥嫂一头热,要凑和她和小舅子蔡重。”
“蔡重?”李大嗓声又拔高一阶,“不会是蔡家村的蔡重吧?”
蔡氏问道:“你认得我弟弟?”
李大啊了声,“真是他?嫁不得,太缺德!”
蔡氏重重啐道:“呸,阿重哪里缺德?你瞎说,才缺德!”
当着蔡重亲人的面,李大决定留几分情面,把话说得婉转些。他说道:“原家嫂子,我并不是说蔡重缺德,虽然他在蔡家村里嫖赌出了名……”
“嫖怎幺了,赌怎幺了?”蔡氏尖声说:“男人手头有钱,几个不出去玩?我家阿重玩得起,你个穷鬼别眼馋。”
李大板起脸,不客气了,“甭管我穷不穷,蔡重做人就是缺德。这一两年我卖皮货,常去蔡家村走动,就没听谁说过他一句好话。可我刚说‘缺德’,不指蔡重,特指你们夫妻俩。小韩嫂子是你们亲妹子、小姑子,你们居然忍心让她嫁蔡重守活寡。”
天外飞来一则惊人新闻,众人瞬间静默。
“守、守、守活寡?”金枝嫂覆述,满面兴奋。骤然爆出这难得一闻的八卦,于她好似天降一块肥肉砸进自己怀里。
蔡氏嚷嚷:“你胡说,我弟弟好端端的!”
“我没胡说。”李大对原婉然郑重声明,再转向旁人,“前阵子的事,蔡重晚上吃酒回家,半途不知打哪来的野狗窜出来,扑倒他一阵猛咬,鸡巴卵蛋全咬得稀烂。他下半辈子对着女人只好干瞪眼了。”
众人听呆了,蔡氏厚厚的脂粉浮在脸皮子上,白粉下隐约透出铁青肤色。
郑大娘眼角瞥见红姑一个黄花闺女也杂在他们之间听消息,悄悄扯她衣袖。红姑回神,捧住绯红面颊,匆匆退回仓鼠同伴堆里。
原婉然恍然大悟,难怪蔡氏面露憔悴,八成照顾蔡重,担心病情,累坏了。又想到蔡重成了阉人,便有钱也难娶妻,因此蔡氏死咬她,风急火急逼着嫁,敢情盘算赶在消息传开前,生米煮成熟饭。
李大继续说:“原家这些天从城里请大夫替蔡重治病,扫光村里药铺的臭大麻,熬汤水救命……”
“闭嘴,你闭嘴!”蔡氏跺脚嚷叫,李大几只猎狗护主吠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