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公车站的一路,她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此刻已然断电的手机一样,试图停止工作。
可惜她没人可以倚靠。
所以除了坚持,除了坚强,她别无选择。
许是元宵节的缘故,回程公交上的人并不多。期期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打了会儿盹,才算缓过些劲,随即她特意提前一站下车,想去十字路口那家爷爷最爱的卤水铺子里打包一份肘子拎了回去。
她很幸运,买到了打烊前的最后一只酱肘子。
姚期期一想到爷爷那笑眯了眼睛啃着肘子的样子,心绪也不禁开始放宽。
爷爷的快乐就是她是快乐。毕竟从前在她最难的时候,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不折不扣疯子的时候,甚至连父亲都想把她送到精神病院时,也只有爷爷对此极力反对,并力排众议地把她接来自己家中,给她提供了真真正正可以喘口气的庇护之处。
所幸有爷爷,千疮百孔的人生也不算一无是处。
只是爷爷近来十分嗜睡,忘事的也越来越厉害,这让静下心来细想的期期不免有些担忧。
是的,就算工作再忙,也是时候该将爷爷去医院的全身体检排上日程了。
双车道的小路上忽而飞快地掠过了一辆救护车。
震耳的鸣笛,红蓝交替的刺目灯光,瞬间打断了期期自我沉浸的思绪。
由于白日里下过雨,此刻的地面还是湿漉漉的,空气中也带着湿冷而氤氲的潮气。体量颇巨的小叶榕挡住了路灯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线,一不留神,期期踩到了积着水的路洼,险些摔了一跤。
她崴到了脚踝,有些吃痛。
因为这一带城市化进展迟缓,路面久年失修,从小期期便常遇见这样的事,很容易就浸湿了鞋,走起路来黏糊糊的,很是不舒服。
可这会儿的她却没顾着先看鞋,也懒得看裤腿上的泥浆。而是第一时间扬起手来确认,庆幸着刚才崴脚的时候拿稳了手提袋,没让爷爷最爱吃的酱肘子摔飞到地上。
裤子鞋子脏了可以再洗,好几十一只的酱肘子可不是说买就能下手买的。
姚期期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拿云巷里人头攒动,昏黄的灯光给每个人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影子。因为这里房租低廉,管理松散,有不少外来务工的流动人口住在这里,所以许多面孔期期并不眼熟。她厌烦与人来往,也未曾细想今晚异于寻常的人流,只是埋头走得极快。
“期期,坏啦!坏啦!”
姚期期循声回过头去,只见隔壁家开肉铺的余二婶正汲着塑料拖鞋,噼里啪啦地跺着脚朝自己走来。
“二婶,怎么了?”
“坏啦,你爷爷在家昏过去啦。”
“什么?”期期瞳孔一缩,抬腿就想往家跑去。
“走啦,已经走啦!”余二婶抬手拽住她,面色焦急,整张红扑扑的脸皱成了一团,“我们几个打你电话也打不通,好在你家租客正好回来了,喊上救护车就陪你爷爷一块去医院啦!”
期期一时脱力,像鸟儿抓住树枝般紧紧地抓住了身旁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
“他们去了哪间医院……”
“问了,问了,是区中心医院。”余二婶说,“所以我就站在这块儿等着告诉你呢,你快赶过去看看吧。”
期期忙忙谢过。
转头便往来的方向走回去。
只是她忽然走不快了。
期期很想打电话群问问周遂此刻的情况,可电量全然殆尽的手机却像块沉睡的砖头,无论怎么按不给一点反应。也正是在这无措的瞬息,她忽然想起尽管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数月,可自己从没有给周遂打过电话,也没有他的号码。仿佛像是糊涂花结糊涂果,泪眼婆娑的她忽然恨起了自己平日里的粗心大意。
脚步有如千斤重。
她用掌心擦着脸颊,又用手指拭了拭眼角,却依旧无济于事。
有如同闸门崩坏,泪腺失守,泪珠子开始没完没了地开始滴落,转瞬争先恐后地挂满了她莹白的脸颊。在这一片朦胧中,期期想到了今天早上出门上班前,坐在沙发上的爷爷竟忘记了有没有吃过早饭,随即有些不开心地闹起了脾气,仿佛像是被自己欺负狠了一般。于是她只能无可奈何地端出了厨房的垃圾桶,给他清点着蛋壳、粽叶与黄豆渣,这才证明他们不久前分明一起愉快的共进了早餐。
“爷爷,等我回家,你可不要忘了我是期期!”
爷爷揉了揉眼,腼腆地捧着收音机,像个做错事的小童般磕磕巴巴地点头道,“你也不要忘记我是爷爷。”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日程忙碌,更新的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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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思念着我那已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着的爷爷:(
隐秘心事
失去是什么滋味呢?
若说是痛,那不免层次太过单薄。
接受真相的时刻,那种即将溺毙的窒息感,会让人觉得一死了之或许正是解脱。那这样说来,死亡也是件好事呀,可为什么转瞬到死去的不是自己的时候,依旧会觉得那样撕心裂肺呢?难道这也是人性的劣根处所在吗?
外面在下雨。
路灯忽明忽暗,斑驳的玻璃上蒙着闪着光点的雨丝,丝丝缕缕,不断凝聚又不断坠落,像是爱人呢喃间的絮语,柔和旖旎,无休无止。
很可惜,这一次期期没能如愿失聪。
她听得见四周的所有声音。
尽管前来安灵堂祭奠的人并不多,但大家都哭的很伤心,包括自己那位已多年未见的父亲。可她却一点都哭不出来,也不想和任何人进行交流,就连季红彬的出现她都不再觉得可怖。她非常适应着麻木地伫立在那里,望着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