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放出来。”
可是与他预料之中的不同,祝茫跪在地上阴冷地盯着他,全场一片寂静。
谢棠生蹙眉:“动啊?”
他转身扫视在场的各位昆仑弟子,剑抖了一下,脸色愈加阴沉:“我叫你们动啊。”
他猝然怒吼:“耳朵都聋了吗!!!”
他吼得似乎连秘境都颤动了一下。
可是所有昆仑弟子都面无表情,他们一动不动,像是一个个埋藏在黑暗中身穿白衣的魑魅魍魉,眼瞳黝黑地盯着谢棠生,仿佛一座深渊。
谢棠生背后渗出一层冷汗,隐约间,他高高在上的瓦砾似乎在一片一片掉落,摇摇欲坠,仿佛高楼下一瞬就要彻底垮塌。
“你们都是昆仑弟子,我是昆仑前任掌门,现任长老。”谢棠生低吼道:“你们这是要造反?!听我命令,去把祝茫……”
“哐当”
“哐当哐当哐当”
回应他的是弟子们将剑扔到地上的声音。
一个个雪亮锋利的剑被他们扔在脚边。他们都是这一届的昆仑弟子,也曾经有人与谢纾同窗过,他们眼眶红着,弃剑抗议,平静道:“谢长老。”
“我们……做不到。”
谢棠生咬牙,双目圆瞪,厉声道:“好!好!!好!!!我竟不知道我们昆仑有这么多狭义之士!”
他一挥衣袖,怒目而视:“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不是昆仑弟子了!”
“……你无权这么命令我们。”
昆仑弟子面色平静。
“只有昆仑掌门才有这样的权利。”
“好!那乘舟!”
谢棠生猛地扭回头,他看着从最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的沈乘舟,嘶声道:“把他们所有人都逐出昆仑!永世不得入内!”
沈乘舟没什么表情地抬头,他语气无一丝起伏,恪尽职守,公私分明地说:“抱歉。”
“我是昆仑掌门,我需要遵守规矩。”他平静道:“谢长老的理由不符合宗门制度任何一条违禁条例,因此,没有理由逐出他们。”
谢棠生当年最喜欢沈乘舟的循规蹈矩,可眼前,他眼前一片血红,骤然恨上了,“我让你干你就干!哪里有那么多的规规矩矩?!”
沈乘舟依然还是道:“抱歉。”
“你……!”
他的目光一寸寸从在场所有人身上掠过。那是曾经见到他就诚惶诚恐、感恩涕零的昆仑弟子们,他们如果偶遇自己,会觉得这是天大的幸运,会在背后小声议论他的成就与才华,会用一种仰慕的眼神偷偷看他,如果被他搭话,还会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
可眼下他试图再从他们的目光中找出一丝一毫一分的尊敬与仰慕,都像是水滴入海一般渺无踪迹,只剩下失望与厌恶。
谢棠生像是忽然被他们的目光砸了脚,脖颈上青筋突起。
他仿佛一个狰狞的毒蛇,眼睛赤红,眼底似有恨,有痛恶,他怒火中烧,低吼道:“够了!有完没完!”
“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做什么?!我给过他机会的!我给过他机会的!!!”
他眼前似乎又闪现出那碗他挣扎许久、好不容易放下尊严,艰难地试图讨好少年,让他看他一眼的粥。
那是他第一次洗手做羹汤,在厨房中笨手笨脚地刨开鱼腹,把鱼料理干净,甚至还切到了两次手指,最后煮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鱼粥,放在了少年的桌上。
少年在睡梦中闻到了香味,爬起来看了一眼,歪着头,“谁放在这的啊?”
他眯眼一看,端详了半会,谢棠生藏在屋外,他想,他是父亲,他需要有足够的尊严和矜持,他不能现在进去对少年说什么,可能会吓到他,他要等少年喝完后,再不紧不慢地推门而入,问他味道如何,少年会睁大眼睛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然后有些别扭又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露出鲜红欲滴的耳垂。
可是少年却转身把粥倒了。
谢棠生站在屋外,他瞳孔一缩,难以置信,手紧握成拳,浑身颤抖,脸色煞白。
他的手指上的刀伤泛着烧灼一般的疼痛,像是被烈火啃食。
粥哗啦哗啦地被冲走,连同谢棠生对谢纾那难得释放出来的一点高高在上的亲情也都消弭无踪。
他厌恨至极地怒吼:“他是我儿子,我难道真的一点也不爱他吗?!是他不愿意接受我!是他不愿意尊敬我!他甚至眼底根本没有我!!!”
“我给他煮过粥的!我有……我有试着让他接受我!可是他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
“那又是谁在他年幼的时候把他抛给了母亲,自己去闭关?!谢棠生,你在他最缺爱,最需要爱意浇灌着长大的那几年把他扔给夫人,让夫人既要照顾谢纾,又要管理宗门,夫人的身体到底是因为谁拖垮的,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一名弟子恨声道:“你又……怎么有脸,不让他们母子俩相见。”
谢棠生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那名弟子的面庞,脖颈处虬曲的青筋因为暴怒而微微耸动着,牙关紧咬,眼神似乎恨不得把那名弟子吃了。
旁人丝毫不怀疑,若不是他碍于自己长老的身份和面子,他现在已经扑上去,把这个胆大包天忤逆他的弟子给撕碎。
祝茫冷眼看着他,忽然说:“谢棠生。”
他冷笑:“谢纾对鱼过敏,你知道吗?”
谢棠生脑袋嗡了一声,他没站稳似地摇晃了一下,倏地扭头,“……什么?”
“他曾经跟我一起在水云间吃饭,有一次不小心吃了块鱼,他在我怀里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