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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烦不烦?”

还没喝止,对面上铺飘下一抹声儿,跟缕残魂儿似的,闹哄哄的寝室立刻安静下来。

上铺徐徐抬起一对眼,跟随屋子的烛火这么一晃,那对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无形的雾气涤荡在屋子里。

“差不多行了,一个个的,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连人亲娘的遗物都要搜刮,你他娘的穷疯了?”

话是狠绝的,但被这声音的主人用极温软的嗓子说出来,竟有种奇妙的享受感。

火罐将目光从我脸上挪开,转向那声音的主人,呛笑两声,“哎呦,我当是谁呢,这不咱院子里的长毛女吗?怎么,哈吉没把你皮打烂,跑到这儿逞英雄了?上回你把烟头怼我脸上的事儿还没完呢,别以为来了个洋鬼子,你们寝就有底气叫板。”

“这哪儿轮得到我跟你叫板,更用不着人家新人,光一个阿兰就让你跟哈巴狗似的止住狗吠,敢情他今儿不在,他要在,你不得跟个贵宾犬似的跟在人屁股后头舔。”

“你他么说谁是哈巴狗?!”

火罐摔下盒子,拽着那对铜耳环就往红拂的床位上去。

红拂冲门口大喊:“哈吉!”

众孩子迅速将头转向门口,我亦被那声哈吉吸引了过去,然而下一刻,耳边传出火罐的惨叫声,待众人再将头转过来,见到的已是扭打在一起的红拂和火罐。

红拂跨坐在火罐身上,锋利的指甲在他脸上疯猫儿似的抓着。

身高体重的火罐屈居在下,不甘示弱,两手狠抓着红拂的头发,奋力摆脱着他的抓挠和撕咬。

“我肏你娘的李红拂,你个王八蛋!!!”

火罐被抓破了脸,六七道血痕从左眼角横贯到右脸颊,再看红拂,被抓秃了一块皮,火罐手上还有他的一撮儿头发。

红拂匍匐在地,满头散发:“我活这么大还真没怕过谁,要真弄出人命,大不了咱一起死!”

“你疯了,疯狗,你就是条疯狗!”

火罐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弟们忙上前将他扶住,却一一被他推开。

“别以为就你会搞偷袭,今天这笔账,先记着,你们”他环视了一圈,啐出一口唾沫,“你们都给我等着!”

“那老大,这耳环”小跟班瑟瑟缩缩地指了指地上的盒子。

众人屏气,不敢吱声。

“不要也罢!”

火罐掏出那耳环,扔到黑鬼身上,火急火燎地领着十多个孩子朝门外走。

到了门前,他又转过身子,不大服气地冲屋里道:“你也别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婊子养的玩意儿,你娘被洋鬼子千人骑万人轮,才生的你这杂种哩!”

“我呸,那也比你这狗杂好!”大豆丁似一座山一般上前一步,挡在红拂面前,替他拦下这污言秽语。

火罐叽叽哇哇骂了半天,见骂不过,也就不再坚持了。

待声音走远,红拂才从地上摇晃着站了起来,他顺了顺气后,俯身拾起那耳环,装回到盒子里,递给了黑鬼。

“拿好。”他淡淡道,不堪地挤出一丝笑,“这次可要藏好了,别又被那群人给抢走了。”

“红拂谢谢谢你”黑鬼感激涕零地接过盒子,将它紧贴在胸口,“红红拂你是我的大恩人俺和俺娘都感激你哩”

红拂莞尔,摸了摸被揪秃的头皮,好在被揪得不多,旁边的头发稍微理理就可以挡住,只是肚子刚挨了火罐两拳,怕是吃痛。

大豆丁扶着他,将他托回到床上,只见红拂一声不吭地躺了回去,仿佛刚刚的英雄之举从没发生过。

大豆丁咬牙切齿道:“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回一定要告诉上校,让他狠狠罚”

他话还没说完,黑鬼就朝红拂的床位努了努嘴,似有别意,我也有许多话想说,但无从开口。

大豆丁顿止住原本要说的话,走到红拂床头,“火罐那人就这样,性子顽劣,说话也不过脑子。他刚刚说你娘的那些话,你别放心上”

“他也没说错,”李红拂捂着小腹,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语气散漫:“我本就是个婊子生、婊子养的。”

“或许”我欲言又止,终还是开口,试图用别的话题稀释一下这沉重的氛围,“你需要吃点东西”

我想起我包袱里还有几节长棍面包。

“克里斯,你妈妈是做什么的?”红拂突然侧过脸,淡淡地问:“看你身上的穿戴,从前一定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你娘,一定和汉密尔斯太太一样,就像天上的王母娘娘,又温柔、又漂亮,是不是?”

“嗯”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她的确很好呐。

“我娘是个妓女又怎么样,”红拂的笑容突然凝固在那一刻,眉毛、眼睛都像被冻住了似的,我似乎还能看见冰渣刺啦啦融化的声音,“那也比火罐杀了自己亲娘要好。”

【作者有话说】

统一强调:he

火罐

◎滚到加州装良人了。◎

火罐杀了自己的亲娘-----红拂的这句无心之语仿佛巡航舰的导弹般,将我对修道院的浅显认知一下轰炸得粉碎。

这座修道院,橡树庄修道院,在我看来一座和其他孤童院别无二致的小庄园,在我抵达的第一个夜晚,就听到了弑母的骇闻。

更令人诧异的事,“杀了自己亲生母亲”这样丧尽天良的事,竟就被红拂这么轻飘飘地说了出来。那种口气就像在说“我们今晚吃什么”、“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吧”一样,蜻蜓点水,无关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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