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的目光落在赵婉脸上,心想,他从未见过说话如此大胆的女娘,然而又是那么的可爱,分毫也不显得失礼。
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赵婉身上并没有多少大衍人的影子似的。
“有时觉得,娘子不似凡人。”冷不丁的,他说道。
“是,你家娘子本是仙女,从九天之上飞了下来,需渡完劫之后,方能重新飞升上去。”赵婉将目光从檐廊处的雨丝处移开,颇有深意地说道。
“那,娘子需渡什么劫?”云舒问。
“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情劫?总之凡人之所以是凡人,无非都因脱离不开贪嗔痴罢了,祛除此类杂质,或许就是渡劫了。”赵婉随口答。
“九天之上,是何种模样?”云舒看向赵婉,神色很是认真,仿佛他真的相信了似的。
“九天之上呀,人人平等,无论是郎君还是女娘。那里没有战争,亦甚少有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之人。百姓安居乐业,家国太平和乐,山川稳定,海晏河清。”赵婉目露怀念,亦是很认真地说道。
“这世间,真有如此好的地方么,我未曾见过。”
“这是什么傻话,你当然没有见过了,都说了是九天之上了。”
“但婉娘却是见过,为夫有些嫉妒。”
“你且嫉妒着罢。”
……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任由雨滴的声音响彻于亭中,抢占了两人的注意力。
半晌后,云舒方轻声打破了这宁静,“我是真想见着那样的场景,一定非常美好。”
赵婉沉默。她不仅想见到,更想回到。
许是见着赵婉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云舒问道:“今天白日里,娘子可受到了惊吓?”
“啊、嗯?”赵婉恍然回神,她抬手抚着自己的心脏,感受着强而稳重的心跳,说道,“当时有些,现下已经无事了。”
云舒默了默,道:“那就好。你可知,今日这场击杀,是为着什么?”
赵婉歪了歪头,猜测道:“是怕云家到了边关,重新掌权于云家军吧。这一年多以来并无云家人在御沙关,想必权与利皆已经分散了下去。”
任是谁看见这么一大块权势的饼,都会扑上去尽可能多地咬上几口吧。何况在御沙关,天高皇帝远的,谁掌握了云家军,谁便拥有了巨大的话语权。这诱惑,谁经受得住呢?
且不说这路上的危险,到了边关,还有得事情做呢。
“这只是其一。”云舒目露赞赏,继续说道,“其二,便是你的夫君,自小便经人传言,并不是云侯的亲生子。”
“??”赵婉瞪大了眼睛,“啊,这流言,与咱们遭人袭击,有何关联?”
不等云舒解释,她便灵光一闪,说道:“莫非,这流言中你另有其人的父亲,是——”
圣上?
她伸出缩在大氅中的手指,朝着顶上指了指。
“嗯,婉娘果然聪慧过人,我不过是提了一句,你便轻易推测了出来。”云舒夸道,面上却是愈发地沉重,丝毫不见往常时常挂着的那抹不羁的笑容。
嗐,这不是以前狗血剧看多了么,但凡身份存疑,那必然是有什么大瓜嘛。因此,猜测到这个上面来,容易得很呐。
她接着推测到:“所以,不愿意让你活着去到御沙关之人,极有可能是与你有着利益冲突之人,而鉴于此流言,我猜……”
10交易
“应当是某位皇子,亦或是皇子背后的势力。”赵婉笃定道。
“嗯,不过不是一位,而是好几位。”云舒勾起薄唇,挑着那如剑般锋利的眉讥笑道,“这些人,哪知我云家即便是未掌云家军时,亦不是好惹的。”
这个赵婉知道,云家祖上便是开国功勋,那会儿也是从一穷二白起家的,及至今日,其中积累恐怕非同凡响。
否则,云家男人死到只有云舒一个,偏生这郎君又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焉能有起复机会?
可能那些人原本就准备看着云家倒塌,直至尘埃落定吧,就是没有想到
思及此,赵婉抬眸仔细打量了一下云舒,他此时正望向亭外一株被雨打得东倒西歪的小树,嘴角的嘲讽之意尚未掩下,简直将此前大纨绔的桀骜之态放出了个十成十。
但赵婉通过这段时日的相交,已知晓此人绝不是面上看起来的这般。但至于他心中有多少丘壑,那便实在未知了。
“那这林家……”她踌躇着提醒道。
“林家不过是汀州的地头蛇、二皇子的一条走狗罢了,无需担忧,白日里经了那一遭,我们又是光明正大的宿在了人家的庄子里,这些人是万万不敢在此时动手的。”
云舒心头自有成算,林大浩的底细也早被他派人调查了个底朝天。
这么大一家子人被邀请住进人家的庄子中,定然是要探查一番的,好在这林家颇为识趣,倒不曾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瞧着林家这儿不过是一处的小庄子,竟也跟金雕玉砌的似的如此奢华,你们有个一官半职的人,都是这么会创造收益的?”仗着夜深无人,雨声又大,赵婉吐槽道。
云舒虽未听说过“收益”一词,经赵婉之口,他便多少理解了其中之意,不由得哂笑道:“如今朝廷甚少去管地方官这些个事儿,自然让不怀好意之人得了机会,大肆敛财。这些老鼠,怕是迟早要将这河山蛀空罢。”
苦苦镇守边关的战士们,连催要应得的粮饷,都需花费十足的功夫,给相关之人纳不少银钱,得不少白眼,方能行点方便,不情不愿的舍出点来。老云侯生前在时,甚至常常不得不用自家的家财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