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看着低眉顺目的李世民,没再继续追问,只好像很感兴趣地问:“是承乾劝你的?”
“是,”李世民便把昨天李承乾劝他的话挑拣着说给李渊,“他劝儿子有话就直说,憋在肚子里没人知道。还说儿子性子太冲,要不是他脾气好,早就不跟儿子玩了……”
李渊听得发笑,倒觉得这个数年未见的孙子有点意思,说话还挺有道理。
父子俩很久不曾这样平静地说些日常小事,李世民尴尬之余也有点高兴,见李渊有兴致,就把魔方拿出来献上:“承乾自己做的小玩具,这个是特意给您做的,阿耶试试好不好玩。”
这个魔方没那些可可爱爱的图案,说是特意给李渊的也说得过去。
李渊给面子地玩了几下,说了句不错就放下了:“承乾也不小了,合该请个先生正经教导,就算比不上承道,也不能每日玩闹,实在不像样子。”
李世民刚弯起的嘴角又抿成了一条直线,运了半天气才没有当场顶撞回去,只是到底也没了说话的欲望,敷衍几句就告退了。
李渊:“……”
李渊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又发脾气!他又发脾气!我上辈子欠他的吗?还说什么想开了知错了,呸!”
总管太监陈进心里无奈,心说您都忘了秦王家的小王爷五岁前不能见生人,自然也不能请先生的事,还说人家比不上太子的儿子,秦王不生气才怪。
但他还是笑呵呵地替两位祖宗描补:“秦王殿下是和您亲近呢,做子女的在父亲面前总是任性一些,旁人想看他们任性还不成呢。”
李渊也明白这一点,他从前也颇喜爱李世民的真性情,只是后来……
罢了。
李渊淡声道:“你去传朕的旨意,那块地是李神通的,朕不会抢功臣的地。张婕妤禁足一个月思过,再敲打一下张家,让他们安分点,再敢仗着朕的宠爱横行霸道,就别怪朕不讲情分。”
“是!”陈进笑道,“圣上还是疼秦王殿下的。”
这旨意一下,李世民就被洗白了。所有人都会知道此事错在张婕妤,虽然没提太子,多少也是一点震慑。
李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再不好也是朕的儿子,后宫妇人也敢算计他,真当朕是瞎子傻子不成?!”
陈进嘴上应着,心里却暗暗吐槽,张婕妤和尹德妃以前也没少算计秦王,怎么不见您替他出头。
说到底,还是秦王先低头做孝子,圣上才肯做这个慈父。
这个张婕妤也是蠢货,只想着抱太子大腿,却忘了她能有今天全靠皇上的恩宠。惹恼了皇上,莫说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她连眼下的荣耀都保不住。
还敢算计秦王?
太子和齐王算计秦王也就罢了,人家都是皇子龙孙,她一个小喽啰也敢当出头鸟,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配不配!
现在秦王态度一软和,人家父子俩就和好了。所有过错都成了她的。
活该!
张婕妤性子张扬狂妄,仗着得宠对底下人多有白眼,陈进见她倒霉丝毫不同情,只觉得痛快。
陈进自传旨去了,小太监问魔方怎么处置。
李渊扫了魔方一眼,不甚在意地说:“收到库里去吧。”
这玩意儿的确有点意思,但他已经过了喜欢玩具的年纪,对魔方实在提不起兴致。
正好外面通报李承道到了,李渊喜笑颜开,登时顾不上什么魔方不魔方,让心爱的大孙子进来,祖孙俩亲亲热热地说起话来。
李渊禁足张婕妤、敲打张家的消息很快传遍皇城内外,听到的人心思各异。
惊讶是肯定的,也不免各种揣测,皇上这次居然帮着秦王,莫非他们已经和好了?
但也不对啊,以前他们闹过后也会和好,皇上可不曾帮过秦王!
不管怎么说,有些人松了口气,他们庆幸天家父子关系和睦,觉得这对朝堂和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
也有一些人提起了心,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太子和秦王分庭抗礼,有冲突的时候皇上就会各打二十大板,不痛不痒,公平公正。
但结果如何呢?结果就是太子和秦王的斗争越演越烈,最终把大半个朝堂拖下水,这滩水被越搅越浑,逐渐失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眼下终于好一点了,皇上又开始和稀泥。这对秦王来说或许是好的变化,但对整个朝堂来说绝对不是!
“他总想着一碗水端平,却忘了这是一只斜口碗,端平了水自然是要洒出来的。”李世民颇为感慨地和长孙氏说。
说实话,李世民听到这消息也有点惊讶,毕竟他因为李渊说了李承乾不太高兴,最后没忍住甩了脸色,本以为这次求和算是失败了,没想到李渊居然会帮他。
心里滋味复杂难言,高兴自然高兴,但也有些无力:“除非他能把皇位分成几份,否则谁当上太子,谁得到的利益就最多,根本没有所谓的公平。他若为了这天下好,就该只认定一个太子,把其余有异心之人按得不能翻身。可惜……”
李世民摇摇头,可惜李渊没有这样的决断,他想要的太多了,既想要儿子个个出众,又想要他们和平共处,所以犹豫不决,左右为难。
但人活在世,本不可能事事顺心,总得有所取舍。
长孙氏静静听完,并不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问他:“二郎怎么想起去找阿耶了,莫非是为了承乾说的那些话?”
昨天李承乾劝李世民那些话,长孙氏也是知道的。
“只是被承乾点醒罢了。我恼怒阿耶怀疑我打压我,从不肯向他低头,最终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大哥和四弟才是最高兴的,秦王府的弟兄们却要陪我受罪,还有你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