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德摸着胡须,望着自己小儿子说不出话,他原以为方君宜以后都会在青屏生活,但现在看来,楚微清照顾得也不差,这就够了。
戚灵芝摸出自己先前拿去改了的镯子,她实在是没想到小儿子会找个男人,所以这给儿媳妇的玉镯子还得请工匠改一改,改成金镶玉的款,正好合适男子的手。
她给给楚微清戴上这双新改好的镯子,眼中蓄了泪水:“有知心人不容易,好好过日子。”
方君宜见不得娘亲难过,便故意道:“是呀,郡王府回家也就几步路,娘亲可不能把我的饭省了。”
戚灵芝忍不住笑出声,点了点他的额头:“娘亲哪舍得,娘只盼着你以后平安顺遂,无病无灾罢了。有空便和阿清多回家吃饭,少不了你们的。”
方君宜凑到了她的怀中满是依恋蹭了蹭,随后又退开,回到了楚微清的身边。
“新人对拜,礼成——”
楚微清弯下腰,再起身时对上了方君宜的眼睛,那双时常平静如水的眼睛之中泛着稀碎的涟漪,如同日光下的波浪般闪烁着。
他听见方君宜在笑。
这个世界没有那些恼人的纷争,没有让人恨的佞臣,他终于能够与他心上之人,携手走完一生。
他用众人听不见的声音说着些什么,在众人的祝福中,将他的宝贝拥进怀里。从此以后,不管是风雪还是所谓的命运,都自有他来替方君宜背负。
方君宜只需要在这里,这一方天地,能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就够了。
他虔诚地吻在方君宜的额头。
“望吾爱,平安一生,无病无灾。”
番外3、往生(上
方君宜睡不着,他翻身趴到楚微清的胸膛上,试图用他的心跳声作为自己的安眠曲。
可到底是心事重重,不管他怎么催眠自己,都无法真的进入梦乡。
白日里不应该拒绝师兄那碗安神汤的。他这么想着,坐起身来,准备自己去一趟御医院,给自己煎碗药。
许是他的动静太大,将身旁的人惊醒,还未等他真支起身来,便又被拉回到楚微清的怀中。随意掩着的衣襟因为这动作散开,露出锁骨之下的一道狰狞的伤疤,像是被摔裂的美玉,狰狞得让人叹息。
楚微清连眼睛都不曾睁开,左手边熟练地拍着方君宜的背,试图哄他入睡。
方君宜安静了一会,又觉得实在是无聊,想着不如将楚微清也弄醒算了。总不能他一个人睡不着,旁人都还睡着。
只是他还没动作,楚微清就已经清醒了。
他揉了揉眉心,没好气道:“又在想什么,你就这么大点人,为什么这么多事情想?”
方君宜闻言十分不爽,他安静了一会,答:“在想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楚微清沉默,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这是方君宜的心结,大家努力过,也不曾解开半分。久而久之,这个心结也像是系在楚微清的心中,进不得,退不得,只能等方君宜自己想开。
可若是方君宜若是能想开,他又怎么会郁结在心呢?
他伸手将方君宜的发丝拨到耳后:“那你想做些什么呢,天关城你去了,盐场你也拿到了,你还想做些什么呢?”
方君宜没在意他的话,反而望着床幔出神,像是许久之前,他被迫躺在床上养病时那样,将整个人都放空。
过了许久,久到楚微清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却忽然听闻他问:“楚微清,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我做这些?毕竟这一切,都是踩在你的底线上做的决定,你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楚微清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方君宜又在想这个。
不是他不信,而是方君宜不信。
他不信自己做到这个地步,楚微清还能忍他,也不信自己不会被楚微清猜忌。
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年少冲动的后果。他自请前往天关城,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将玉城打了回来之后,便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去挑战盘踞在京城已久的李群玉。
结果如何,至少在旁人看来结果已经十分完满。
他将盐场的丑事揭露于众,将这些年间李群玉做的破事闹得沸沸扬扬,还逼着李思华跪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的罪行。这不管怎么看,都应该是大快人心的事情。
只有方君宜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因为他的冲动死去,又有多少人被迫卷进了这次斗争。
而这所谓完满的结果,也不过是将李群玉最看重的功名利禄毁去而已。这人跟着宇文洪往北逃,到了鸣剑关的地界,也不知是迁怒还是表忠心,竟是设计杀害平南王,让鸣剑关陷入了混乱。
这结果,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觉得好。
楚微清收到密报之后沉默许久,这几年的内乱已经让他手中仅有的会几个带兵的将才消耗得差不多了。用消耗这个词十分无情,却是最为贴切,最能表达这些人的离开。
他没得挑,他必须自己守在京城,镇住动乱的人心。
所以这个前往鸣剑关的人是曾收复玉城的方君宜,也只能是他。
因为除此之外,楚微清便再无第二个适合且能让他放心的人选前往鸣剑关。
明日便是方君宜出发的日子,但他似乎还困在一个怪圈之中,不断地自责,不断地反省。
如果不这么冲动就好了,如果他当时能再稳重一些就好了。这些怪圈一个套着一个,使他无法入睡,似乎闭眼之后,便能听见这些人的质问。
质问他为什么不能老实一点,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