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师父瞳孔一缩,怎会眼睁睁看着阿黎遇险,手也在袖下做好了准备,捏住他的旱烟袋对准了玉家兴。
然而下一瞬,玉家兴却从阿黎的发间轻轻拈出了一块纸伞的碎屑。
“你说中了毒,就必是中了毒。”他脸上波澜不惊,冷静得仿佛在诉说今日的天气,“再回想一下当时场景,我们慢慢来解。无论什么毒,我一定会帮你解开,不必担心。”
“何况,”玉家兴放开阿黎的手,转身对萧文道,“林间有白雾,林外有你们包围。我和林师父在高处,也始终没看见有人出入。”
他信阿黎,但也信自己的推理和逻辑。
她发间的纸片质地古怪,颜色泛灰,乍一看像极了一片白雾,指尖一捻却是一团蓝色的火星。
曾阿黎确确实实在这里,和帷帽女子发生了一场打斗。
可是打斗之后呢?帷帽女子又去了哪里?为什么他们守了一整晚,浮厝林没有一个人出去,却看不到人呢?
现在情形有两种可能。
按照萧文的说法,谢二和帷帽女子为同伙,带着通天鼎离开,阿黎使出苦肉计继续在玉家兴身边潜伏。
但若相信阿黎,她与帷帽女子缠斗时中毒,丢了通天鼎。谢二紧随其后,必会与帷帽女子缠斗起来,夺回通天鼎。
无论哪种可能,两人都没有离开这座浮厝林。
前后不过几个时辰,早被层层围住的双面牌坊下却会凭空消失两个人。既无法上天那便必然会入地。
阿黎猛然抬头:“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城中城已探明的入口有三个,”
永宁门刑场,长乐门碑林,安定门镇魂井。
第四个出入口,会不会正正好,就在浮厝林里?
玉家兴沉吟,帷帽女子、石云飞和谢二都不会凭空消失。这双面牌坊附近,一定有通往城中城的暗道。
他四周看过一圈,双面牌坊下,两座日日相见的石狮子生龙活虎,昂扬的雄狮口中衔着宝球,懒散的雌狮逗弄幼狮,憨态可掬。
靠东的那只石狮前落了一层薄薄的白灰,仿佛沉积的飞灰曾被吹拂起,又再落地。
为什么石狮子前面会有浮灰?难道石狮子曾经被谁挪动过吗?
阿黎想起总督府里相通的白玉狮,走上前,指节在狮身上轻轻扣了两下,石狮发出清脆的响声。
空心的。这就是帷帽女子“消失”的原因。石狮背后,一定还暗藏了机关。
阿黎眉毛一抬,行云流水将青皮弩架在肩上。林师父站在她身边,打定主意同她一起。玉家兴回身叮嘱萧文,点了数名警卫预备跟他和阿黎一同再下城中城。
小豆腐说什么都要和玉家兴一起,却被玉家兴下令,让他先出林子,增派人手围住浮厝林,连只苍蝇都不许出入。
安排妥当,玉家兴握紧玉如意,冲着阿黎点点头。
阿黎微微弓身,指尖用力,一排柳木钉流星般朝着两头石狮同时射出,靠东的那座被砸得铮铮狂响,柳木钉被石壁弹起,散落一地。
然而右边那座石狮却十足十的古怪。青皮弩里射出的柳木钉仿佛被石狮子吸了进去似的,竟然生生消失在他们眼前。
怎么可能呢?一排柳木钉,凭空消失在眼前。
所有人都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黎上前一步,手摸在石狮上,轻轻一按。
手下有种古怪的触感,仿佛整个人都轻轻陷了一下。阿黎皱眉回头,刚想对玉家兴开口说这座石狮好像是个机关,身子却不由自主一晃。
下一秒,脚下的青砖一块块陷落,仿佛坍塌成了烂泥,无法借力。所有人都摇摇晃晃,摔倒在了地上。
不好!他们似乎启动了这个机关,却不知道机关下到底是生门还是死门,如果像镇魂井一下是吞骨蚀髓的镪水,恐怕所有人都凶多吉少!
阿黎拂袖一推,雷公藤甩在双面牌坊上。她刚想借力稳住自己——然而须臾之间,双面牌坊轰然翻转,仿佛浮厝林的石狮有巨大的吸力,要将他们吞噬一般!
黄烟四起,笼罩在浮厝林上空。惊叫哀嚎声不绝,所有人都拼命扒住身前的树木栏杆,却还是止不住被石狮子吸走的态势。
萧韵如最先支撑不住,沿着栏杆一角往下滑落。萧文本已脱险,听见妹妹呼救,奋不顾身伸手去够,却还差了一段距离。
韵如勉力强行撑住,眼看只剩指尖扒住石缝,一个身影却忽然滑至她身边。
阿黎看她一眼,极轻地点了头,一手牢牢握住雷公藤,另一手揽住韵如的腰间,用力往前一送。
“抓住!”阿黎大喊。玉家兴最先回应,马鞭呼啸而下卷住韵如的手腕,将她甩到萧文身边。
萧文攥住妹妹,深深望了阿黎一眼,刚想开口道谢,却看见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雷鸣剧震中忽然翻转,本就在栏杆的阿黎和玉家兴眨眼间就消失在眼前。
一切都已无济于事,世界天崩地裂。
片刻之后,黄烟散去。青石砖上干干净净,浮厝林里一片安静,除了少了一座牌坊,两头石狮之外,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也仿佛这里从来没有人曾来过。
唯有银杏树的林叶间,仿佛还听得见依稀的喧嚣。
另外一边,春榆和谢二沿着他们落下的墓室走了一圈,四四方方的一面墙,深坑凹陷。他们三人正正落在坑中,似乎是一座未完成的墓葬。
“怪我,”谢二叹一声,“钉的棺材太多钉出报应来了。别人钻城中城,又是掉出来桃花运,又是掉出一个四姨太。怎么我钻城中城,掉一个忘放棺材的洞里,连点宝贝都捞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