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落下,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正殿里,没有一个人发出哪怕一点声音。
被押着跪在佛像前的少女,明明怎么看都是一块砧板上的鱼肉,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可是这样的语气,平静中带着居高临下的斥责,听在耳中时,几乎让人发噤。
两个按着她的保镖并没有放松钳制,可大师不再诵经,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压着谢萦把这个头磕下去,只好回头望向雇主,希望张迎鹿能给出进一步的指令。
种种变故发生得太快,快到第一时间涌上贵妇人心里的并非慌张,而是茫然。
“你们还在等什么”?
她在说什么?
张迎鹿本能地望向一旁的智达法师。
可是不知何时,法师庄严肃穆的面容居然微微扭曲了。他牙关紧咬着,下颌绷得太紧,眉毛几乎都在不停地发着颤,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电光火石之间,张迎鹿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谢萦并不是在和他们说话!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的瞬间,贵妇人听见了砰的一声爆响。
像是眼前飞过一阵白雨,智达法师浑身的骨雕缨络坠子,居然同一时间齐齐炸开了。
细小的、雪白的骨珠飞迸开来,甚至有几颗打到了周围保镖和张迎鹿的小腿上,又滚得满地都是。
这件用高僧的骨头炼成的密宗重器,在活佛开光后又受了多年供奉,竟然在瞬间毁于一旦。
一声再也抑制不住的尖叫脱口而出,贵妇人脚下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
簇拥在她身边的几个保镖也慌了神,正拿不准是不是该夺路而逃,只听得旁边的智达法师大喝一声,抢上前来:“行者皈依直至成正觉,佛陀正法以及圣僧众!”
在所有人都慌乱不知所措的时候,是这位法力高强的僧人最先反应了过来。
智达法师大步上前,两脚牢牢扎在地上,双手持着伏魔杵举过头顶。
他们面前什么都没有,可法师像是在对抗着什么看不见的敌人一样,一边对着空气厉喝念咒,一边双眼里逐渐血丝遍布,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浑身肌肉鼓起。
与此同时,寂静的庙宇里,响起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起初那声音很轻,像是有小动物爬过地面一样窸窸窣窣,很快变得越来越尖利,像是指甲抓过木板。
随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法师面前的地砖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道抓痕。
佛母庙里的地砖都是经过特殊挑选的,坚固异常,平时用锤子都不一定凿得动。可是此刻,他们面前分明空无一物,石砖却凭空裂开了四条。
一声又一声令人牙酸的响,每响一声,地砖上就会留下四条印子,中间的更深更长,两边的更浅更短。像是什么东西用爪子抓出来的一样。
这不是人,人有五根指头……
……分成三叉的,是老鼠的趾爪。
无数抓痕盖在地上,抓挠声越来越剧烈疯狂,法师面前的地砖几乎都已经碎成了块。
可是,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挠了一样,在距离法师脚下一步之遥的地方,抓痕就停止了,怎么也无法越过他去。
法师手里的金刚杵长度还不到20厘米,可此刻举着,竟然像是有千钧重量一样,把他的手臂一点一点地压低。
前后两三分钟不到的时间,他的手臂已经从头顶降到了胸前,诵经声陡然一顿,而后,法师一口血直喷了出来。
手里金刚杵坠落在底,法师双腿一软,含混不清地喝道:“快走!”
贵妇人脸色煞白,已经丢了魂一样,呆呆地像是反应不过来。
“快走!快走!把她带上!”法师嘴里流着血,一手指着谢萦,对着旁边几个如梦初醒的保镖厉声大喝:“把她带上!不然我们所有人都要死!”
目睹过如此诡异的一幕之后,在场众人几乎都吓破了胆,只有一个胆子最大的保镖过去,抓着谢萦的领子把她一起拖了出来。
出了正殿,一行人又逃命一样仓皇奔下了山。
通过一百多级台阶到了山门下,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山间公路上万籁俱寂,除了他们,一点人迹也无。
众人站在一处,一时惊魂未定。
一路被踉踉跄跄拽下山来,谢萦的脸上居然带笑。
她双手还被捆着,可在经历庙中的怪异事件后,保镖们既不敢松开钳制,也不敢按得太死,表情简直和正抓着定时炸弹差不多。
“大师……”贵妇人异常慌张地望着背后的山门,好像会有鬼追下来一样,语无伦次地叫着法师。
智达法师的杵丢在了殿里,法袍上全是斑斑血迹,此刻看起来狼狈万分,半晌才道:“夫人勿要慌张。”
“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法师面色已经阴沉的近乎可怕:
“方才,她是在对那妖孽发号施令。还好庙t里当年的封印尚在,我又曾在附近设下过大阵,用咒音扰乱了它们,这才能勉强抵御片刻。如果不尽快把她拖出来,让她再在佛母像前待上一阵,指使着食宝鼠认了血气,我们所有人都只有一死。”
张迎鹿的嘴唇嗫嚅着:“那现下……”
“还好,我拼上了一身修为,到底没有让她得逞。”法师沉声道,“只可惜了这尊不动明王杵,从莲花生大士手中传下来,供在密宗中已经六百余年。如此神物,从此毁于一旦……这座庙,夫人,您的家人也是绝不能再进了。”
他顿了顿,望向不远处的少女:“夫人,此番我能保住大家的命已是拼尽了全力,小少爷的事情,只能之后从长计议。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你应该清楚是什么。无器无咒,以人身号令妖魔,这样的事情我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