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阵子,上官烈松开了手。欧阳落到地上,捂着脖子开始咳嗽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平息。他再次开口,却是接着上上句话,他说道:「光阴海是从凡间去往他界的一条歧路,《树溥奇谈》上有记载,此海方圆可数千丈,高也逾千丈,一旦进入,声息不通,音讯难传,无日无月,没人能够出去。」
「如果真的没人能够出去,怎么会有这么一条记载留在书上?」祝映台问。
欧阳看了他一眼,恭敬道:「因为上一次从光阴海出去的不是人。」
祝映台疑道:「不是人?」
「是的。」欧阳诚恳道,「上一次从光阴海出去并且还留下了记录的正是周天子姬发,那是一位圣人。」
祝映台吃了一惊,他想起在齐国牛山陵中曾经看到的画面,当时的齐国皇后王姬乃是周天子家的公主,她接待了从遥远大海深处而来的海客,因为那些人与姬氏有旧,所以他们还帮助了齐国,而海客正是有龙氏。难道说当初姬发能够从茫茫大海上的时间海中走出也与有龙氏有关?
祝映台自言自语道:「光阴海……有进无出……音讯难通……箭矢……」他看向远方,「难道这里是一片时间乱流?那要怎么样才能出去?」
梁杉柏看着他,眼神里有几分犹豫,似乎想说什么又硬是忍下了没有说。
上官烈说:「不如试着找一个方向笔直前进试试?」
祝映台说:「不妥。按照欧阳所说,这里的空间和时间很可能是错位的,所以我们向前发射的箭矢反而会在我们身后出现,如此一来,我们就算以为自己是在笔直朝某个方向前进,搞不好早就兜起了圈子,这样只会白白浪费时间和燃料罢了。」
王铮忧虑地说:「那可怎么办,难道我们真的只能困在这里了?可恶啊!」
祝映台拧着眉头,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总觉得他们不可能被困在这里,至于这种自信从何而来,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楚。
时间仿佛完全静止了,时间海上波浪不兴,思羽号就像是荡漾在安全的港湾里一般,这种懒洋洋的感觉其实是有点要人命的。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会不会等到他们从这片海上出去的时候世间已经过了几千年呢?祝映台在心内微哂,然后摇了摇头说:「先暂时休整一天,思考好对策再说吧。」
上官烈想了想,点头。眼下看来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他们才从与海王爷的生死搏斗中脱身,不少人受了或轻或重的伤,思羽号也很是被折腾了一番,急需要修缮,不如就暂缓一步,看看能不能想出一个比较完备的策略来。
人们陆续进入了船舱,只有梁杉柏还站在原地。他望向这片雾气蒙蒙的海面,眼中有伤感、有怀念、也有几分惆怅,他回过头来,蓦然一愣,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攥着祝映台的手,所以那人也没有离去,而是睁着好奇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了?」祝映台问。
「没什么。」梁杉柏顿了顿,改口道,「想到了以前。」
祝映台望向雾蒙蒙的海面,过了会笑了起来:「你是说金英岛吗?」三年前他们重逢于一座海上小岛,那座岛常年被雾气所包围,正是在那里,他们度过了缠绵的一夜确立了恋人关系,他们并肩战斗交换了戒指满以为从此以后不离不弃,谁想到不过几个月后,就被迫面临了生离「死」别。想到那一幕,祝映台至今仍然还是会害怕,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用力抓住了梁杉柏的手,觉得还不够,甚至主动抱住了梁杉柏,钻进他的怀里。梁杉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手圈住了祝映台的肩膀。
「阿柏,不管我们能不能从这里走出去,我都很庆幸,」祝映台说,「至少这一次我能自始至终和你站在同一个地方。」
梁杉柏犹豫了一下,而后轻声道:「胡闹,我们怎么可能走不出去呢?」
祝映台笑着看他,然后主动凑上去吻了梁杉柏的唇一下:「我就是说说而已。」因为只有不断地述说才能够抑制住心里那种恐慌和不安,才能够不断地让自己确信自己现在得到的一切不会一睁眼又变成镜花水月,才能让自己不去多想,想恋人的魂魄是怎么归来的,想他在海中展现出的奇特的能力是怎么来的,想他在最后一刻双腿发生的异状是怎么回事……祝映台的确是在船身上磕了一下,磕得迷迷糊糊,但是他并没有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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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郑由吃惊地看着屋内。小小的茅草屋中竟然摆设着一个完备的阵法,更令人吃惊的是,摆设阵法的人并未离去,只不过此时他们也已经不再是活人罢了。
不是活人,自然是死尸。茅草屋中统共有七具尸体,那些尸体都穿着十分华贵的衣服,不论是布料还是设计都与他所知晓的当世任何一国不相符合,那些衣服实在是太过华丽了!满眼的珠光宝气即便是郑由这样身分尊贵的王室大祝都不由得被晃花了眼睛,谁能想到在这荒山野岭的深处,在这样一座毫不起眼的破烂茅草屋中竟然能看到这样的场面?
七具身着华丽衣裳的尸体盘腿而坐,不知已经在这座茅草屋中存在了多久,只从他们已经变成褐色的干尸尸身来看,那绝对不会是一段短于百年的光景。这些人到底从何而来,缘何死于此地,不,这应该是一座……阵,一座由死尸组成的阵,这是什么阵?
胡晋看着郑由小心翼翼地观察那几具尸体,观察他们所摆下的阵,他自己却是淡淡的神情,也不动手,仿佛这屋子里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