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枝道:“不能放弃。”
秦穆公、公子絷一脸困惑地瞅着公孙枝。
公孙枝呷了一口茶道:“这第二个方案不能放弃,但要略略做一些修改。”
秦穆公道:“怎么修改?”
“把用重币去赎,改为用羊皮去赎,且那羊皮还不能太多……”公孙枝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晃了几晃说道,“五羖之皮足矣!”——羖者,黑色公羊也。
“什么?五羖之皮就可以把百里奚赎出来?”秦穆公还道自己听错了,故有是问。
公孙枝道:“对,要想赎出百里奚,只能用五羖之皮,多一张都会坏事!”
“何也?”
公孙枝反问道:“在秦一个奴隶值多少钱?”
秦穆公回道:“五羖之皮。”
“在楚呢?”
“也是这个价格。这个价格乃列国通行的价格。”
公孙枝道:“故而,只有用列国通行的价格去赎百里奚,才不会引起楚成王的怀疑,才会把百里奚顺顺当当地赎出来。”
秦穆公频频颔首:“公孙爱卿所言是也。这样好不好,请公孙爱卿亲去楚国一趟,把百里奚给寡人赎回来。”
公子絷抢先说道:“主公,百里奚失于微臣,微臣极愿去楚国一趟,赎回百里奚,将功折罪。”
秦穆公道:“如此甚好。”
公孙枝连道:“不妥,不妥也。”
秦穆公、公子絷齐声问道:“有甚不妥?”
“为了一个年将七旬的媵人,大秦国堂堂之左庶长,跋涉一千余里去楚赎人,楚人作何想?”
秦穆公把头转向公子絷。公子絷默想了一会儿说道:“为了一个媵人惊动大秦国的左庶长确实令人生疑,但若是换一个说法,譬如,大秦国之左庶长使楚,不是为了媵人,而是为了两国缔结盟约,恐怕就不会令人生疑了吧?”
公孙枝颔首道:“不会,肯定不会。”
秦穆公摇了摇头说道:“我大秦与蛮楚相距一千余里,中间又隔着几个国家,素无往来,今日突然前去结盟,是不是有些太唐突了?”
公子絷道:“一点儿也不唐突。主公可否记得,春正月,齐桓公亲率齐、鲁、宋、陈、卫、曹、许等八国军队讨伐楚国,迫使楚国订下了城下之盟。楚人对此引以为耻,楚成王也曾遣其令尹令尹:官名。春秋战国时为楚所设,为楚国的最高官职,掌军政大权。子文,也就是斗谷於菟出使我大秦,欲与我结为兄弟之国以抗齐,被主公婉言拒之。今我大秦若是遣一使者赴楚,重提此事,岂不要把蛮楚乐坏!”
秦穆公颔首道:“卿言之有理!诚如此,那就烦卿去蛮楚一趟,寡人静候佳音。”
公子絷拜谢而去。经过三天的准备,乘坐安车安车:古时可以乘坐的小车,供年老的高级官员及贵妇人乘用。一辆,并随行人员五十余人,径奔楚国而去。
楚成王闻听秦使到了,降阶而迎。
公子絷拜见过楚成王之后,呈上国书。楚成王阅过国书,龙颜大喜,当即命斗谷於菟建造盟坛,七日乃成。择了一个黄道吉日,杀牛以盟。秦方以公子絷为代表,楚方则以斗谷於菟为代表,二人以指蘸血,弹指天地,共誓道:“自今日起,楚、秦两国互亲互助,有违盟誓者,天地不容!”誓毕以指蘸血,抹于口唇,相对行礼。
是午,楚成王于王宫大摆酒宴,宴请公子絷一行。秦之副使草上飞,就坐在公子絷下首,赴宴之时,竟背了一个大包袱,斗谷於菟的嘴张了几张,又合住了。喝到酒酣耳热之际,公子絷执樽走到楚成王左边,为他满满斟了一樽酒,双手端起,毕恭毕敬地说道:“大王,请饮下外臣这樽酒,外臣有事求您。”
楚成王接樽在手,笑问道:“贵使有什么事,尽管向寡人道来。”
公子絷道:“您先将外臣这樽酒饮下,臣方敢言。”
“好,寡人听卿的!”楚成王举樽,一饮而尽。随侍宦者,忙持帛巾上前为楚成王擦嘴。
“贵使之酒,寡人已经用下。说吧,都有些什么事需寡人帮忙?”
公子絷道:“外臣向大王打听一个人。”
“谁?”
“百里奚。”
“百里奚?”楚成王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八字,“这个名字寡人有些耳生。”
斗谷於菟正想给他提一个醒,楚成王的眉头猛地舒展开来:“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宛邑人,是个游士,出游了二十几年方才回来,他对养牛很有一套,如今正在海滨为寡人牧马呢。”
公子絷道:“百里奚对养牛确有一套,但他不是游士。”
公子絷道:“他是秦夫人的媵人,半年之前将秦夫人的贵重首饰席卷一空,逃之夭夭。秦夫人哭诉于寡君寡君:在外国人面前,对本国国君的谦称。,寡君命外臣携五羖之皮使楚,一来与贵国结盟;二来赎回百里奚,交由秦夫人发落。”
他掉头对草上飞说道:“还不将五羖之皮快快献给大王!”
草上飞道了一声“是”,取下包袱,解将开来,乃是五张乌黑发亮的公羊皮。
楚成王嗔道:“你这就有些见外了。楚、秦二国既已结盟,便是兄弟之国。不就一个奴隶吗?寡人给汝,快将五羖之皮收起来吧。”
公子絷一脸正色道:“这不行。有道是,‘亲兄弟,明算账’。外臣乃是奉了寡君之命来贵国赎百里奚的,不是来要百里奚的,这五羖之皮,一张也不能少给。况且,外臣跋涉一千余里来到贵国,岂能把这五羖之皮再带回去不成!”
楚成王叹了一口气道:“好,寡人依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