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所长嘎嘎嘎地大笑起来,随后说道:“李主任你随意喝,沾沾嘴皮都中,今个咱以说事儿为主。”
李蕾蕾:“其实恁根本不用这么破费,咱都是自己人,我还不知恁,别看穿着老警服吆五喝六的,一掏兜,虚皮得很。”
尚所长叹道:“唉,为了今个请你李主任吃这顿饭,这瓶酒还是俺仨兑钱买的。”
李蕾蕾撇着嘴说道:“鬼才相信。”
尚所长和另外俩老警瞬间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尚所长把自己酒杯里的酒满上,对李蕾蕾说到了今个晚上喝酒的正题:“李主任,咱都不外气,今个白天你在我办公室里,有的话我不能说,办公室人来人往的也说不成。你在北道门储蓄所干的年头也不少了,对俺所里的情况也略知一二,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别看俺平时吆五喝六,看上去光鲜靓丽,北道门的人谁见俺都想巴结巴结俺,可俺内心的苦又有谁能知?俺又能告诉谁?说句不该说的话,俺也是经常打碎牙往肚里咽。就拿这次全市公安系统评先进来说吧,俺北道门派出所干得也不孬,可为啥会被评个老末榷(倒数第一),你知不知?”
李蕾蕾:“为啥啊?”
尚所长:“咱先不说为啥,咱先做个比较,你看中不中?”
李蕾蕾:“做个啥比较啊?”
尚所长:“我问你,恁储蓄所每个人除每月的工资以外,奖金是多少?”
李蕾蕾:“二百来块钱吧。”
尚所长撇起嘴:“瞅瞅,瞅瞅,你猜猜俺每个月的工资拿多少钱?”
李蕾蕾:“跟俺的奖金差不多?”
尚所长:“跟恁奖金的一半差不多。”
李蕾蕾:“不会吧?恁的工资就恁低吗?”
尚所长用嘴往坐在身边的俩老警努了努,说道:“你要不信,你问问他俩是不是。”
那俩老警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李蕾蕾难以置信地:“这也太少了点儿吧?”
尚所长:“你以为俺光是工资不如恁啊,别的不说,瞅瞅恁的办公室,再瞅瞅俺的办公室,都是在为祥符人民工作,恁工作人员坐的椅子都是皮椅子,再瞅瞅俺,一水的木椅子不说,有的椅子坐上去还折折歪歪(不稳当)的,办公用品咱就不说了,还可以凑合着用,可有些东西凑合不成啊,比如说电话,瞅瞅恁每个办公桌上一人一部电话,再瞅瞅俺,全所只有一部电话。这一回全市公安系统评选先进,俺为啥评上个老末榷?就是辖区里有不少群众告状告到市局,说俺所的电话老是占线打不进去,人民群众在最需要人民公安帮助的时候得不到帮助,就凭这一条,“人民公安不为人民”的大帽子就扣在俺头上了,全市上百家派出所,俺评上个老末榷,你说我这个当所长的脸往哪儿搁,真是有个地缝我都想钻进去……”
李蕾蕾:“中了,尚所长,你也别叫苦连天了,你就说,需要俺储蓄所弄啥吧,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你发话,我照办就是。”
“李主任说话痛快!咱俩先干一杯。”尚所长说罢,抓起茅台酒瓶给李蕾蕾的酒杯里倒满后,说道,“跟你说实话,我想给俺所里每个办公室都装上一部电话,也不是啥难事儿,我只要张张嘴,愿意赞助俺的人也可多,西区那个枫桦西湖湾知道吧?”
李蕾蕾:“当然知道,不就是那个加拿大华人投资盖的那一片别墅嘛。”
尚所长:“对,就是加拿大来咱这儿盖房子的,那个叫李枫的开发商。前一泛儿,他到俺所里来了,瞅见俺所里那副破败的样子,他非得给俺所里投点儿资,把俺所里老房子整个翻修一下,然后再给俺所里每个办公室添置一些新的办公用品。他说,都啥时代了,马上都要进入九十年代了,国外都开始使用手机了,瞅瞅恁,打个电话恨不得还要排队,他说他们枫桦西湖湾再出点儿资,给俺所里每个办公室都装上一部电话。”
李蕾蕾:“这不是好事儿嘛。”
尚所长:“当然是好事儿啊,我随即就请示了俺局领导,你猜俺局领导咋说?”
李蕾蕾:“咋说?”
尚所长:“俺局领导说,这种便宜绝对不能占。”
李蕾蕾:“这不叫占便宜啊,这是人家主动找上门来的啊?”
尚所长:“那个李枫主动找上门来是不假,问题是他为啥会主动找上门来。俺局领导说,如果那个李枫他不是来报案,他跟案件冇一点关系,他出点儿钱帮咱改造一下办公环境,也无可非议,可他是来报案的,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一样,别人就会认为是利益交换,他给了俺好处,俺才帮他收拾了他想收拾的那个人。到时候咱有口难辩,会给俺公安机关的脸上抹黑。”
李蕾蕾:“枫桦西湖湾恁大个老板,咋会跑到恁这儿来报案啊?啥事儿啊?”
尚所长:“要说吧,他来报案的这事儿可大可小,往大处说,牵扯到咱祥符的形象,往小处说,又不会人命关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拉倒了,但对俺来说,大的方面要考虑,小的方面也不能不考虑,最后还是局领导亲自出马,大事儿化小,小事儿化了,让那个李枫先生也基本满意,这事儿就画上了个句号。”
李蕾蕾:“你说了半天,我也冇听出你说的是啥,枫桦西湖湾那个李先生,恁大个老板,为啥会跑到恁派出所来报案啊?”
尚所长:“中了,你也别再问了,总而言之,我的意思就是,俺派出所就是找人接济俺,也得找那种冇任何利益关系,但关系又不错的,来接济俺这些穷公安,所以俺才想到了你这位李主任,让俺背靠恁银行这棵大树好乘凉,又不用顾忌这顾忌那的,在恁的帮助下,改变一下俺派出所的面貌,最起码等到下次评先进的时候,不至于落个老末榷吧。”
李蕾蕾:“这都不是啥问题,明个我向行里汇报一下,咱再找个说起来好听的名头,敲明亮响地让恁派出所的面貌焕然一新,不就完事儿了嘛。”
尚所长:“你说的那个好听的名头,我已经想好罢了,来跟你喝这场酒之前,我也请示过俺的局领导了,俺局领导咋夸我的你知不知?”
李蕾蕾:“咋夸你的啊?”
尚所长:“俺局领导说,‘警民共建’这个名头好,又排场,又自然,听着又入耳。俺局领导夸俺说:‘老尚啊,你真是个能蛋崩啊!’”说罢他自己哈哈笑了起来。
李蕾蕾也笑道:“你就是个能蛋崩。”
尚所长抓起酒杯:“来,李主任,跟我这个能蛋崩喝一个!”
李蕾蕾端起酒杯,冲另外那俩老警:“来,为‘警民共建’,咱们共同喝一个。”
今晚上的这场酒,喝得很高兴,虽然尚所长守口如瓶,自始至终冇透露李枫到派出所报的啥案,但李蕾蕾已经猜出了个十之八九。你枫桦西湖湾恁大个老板,咋会窜到北道门这么个小派出所来报案啊,不就是摊为支在东大街上的章家胡辣汤锅,在北道门派出所的管辖范围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