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临近中午,上山的游客渐渐多了起来。红色的雨伞,与鲜黄色的雨衣,独看不清人物的面孔。
偏殿的院子里开着一棵隋梅,江离他们站在亭子边缘,蹭着不远处走廊导游的解说词,颇有走马观花之感。
若是长住在这清修还好说,匆匆看上两眼便离去,记忆里构建的崩塌易碎的风景,也会随着偶然的呆滞而烟消云散吧。
这么说来,便不是人在看风景了,而是在满足人看风景的妄心。
隋梅长成了仙翁倚卧的样子,盘踞在一旁的假山上,咿咿呀呀的攀援出院墙,顺着灰蓝色瓦楞盖在了洞门之上。
这兴许是树瘿,阳乃也不清楚,如同恒河边没烧干净焦黑的尸体向上伸长着枯树般的手臂。听导游说这棵树曾经枯死过一次,那便是了。
昔日在死亡中挣扎扭曲而诞生的怪形如今成了积蓄力量的象征,阳乃隐隐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又绕回前门去了大雄宝殿。
中间的佛祖金身宝相庄严,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之相。那只半睁半露的眼睛或许是不忍心于世人悲苦,又或许是彻底看不见了。
阳乃忍不住生出一点亵渎的小心思。
但见四周金丝楠木制成的罗汉金身像庄严肃穆,不怒自威。在烟熏火燎的烟气袭扰下,阳乃只能看见层层叠叠,反反复复的眼睛。心脏顿时起伏不定。
以善的名义牺牲,却滋生出恶来。越是纯净的事物越容易诱邪恶的东西,将人的灵魂引向邪路。
春寒料峭。
靡靡细雨将彻骨的冷意砭入阳乃的皮肤,侵入骨髓。刺鼻的劣质线香盘旋在佛陀的脑袋顶上。
佛陀在凝视着空间。它是静止不动的,对于人类来说。从过去到未来,乃至阳乃死去的那一刻,它都将在香火台上接受供奉。也就是说佛陀在另一个世界也在注视着她。
“这里的香只要五块钱就可以烧一大把,简直跟烧柴没什么两样。”
江离攥着一把线香,一边分拣着说道。
阳乃看向江离。
他成了嘈杂的人群的一部分,,殿内残烛浑浊的火光,将他黄种人的皮肤照的暗沉,预示出人体衰老的丑态来。
江离以肉眼可见的度衰老着,头顶稀疏,两鬓斑白,腹部肿胀的像一只肥硕的苍蝇,即使不用运动阳乃也能听到里面粘稠黄摇晃的腹水。面部也不再清秀,而是满溢着脂肪,从皮肤间的褶皱里汩汩流出油来。黑色的蠹虫从眼眶里钻出来,摇摆着尾巴。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江离就像熔化的蜡烛般,坍缩,溶解成了地上的一滩油膏和丑陋的人皮。
“呕。”强烈的不适感牵动着控制贲门的神经,阳乃干呕着逃出大雄宝殿。
”你怎么了?“
江离撇下手里的东西,追了出去。
他的走廊的座位处找到了低头喘气的阳乃。
”没事的,就,突然恶心了一下。“阳乃感受着食道内胃酸流淌后的烧灼感,强撑出微笑,嘴里尽是胃酸的苦味。
江离还是那个江离。
…
…
…
“呀满血复活。”坐在餐厅里的阳乃喝了一口排骨汤,抚摸着小腹,出满足的嗳气声。热汤里掺杂着新鲜的姜片,携带着暖意,在喝下去的一瞬间就弥漫在了四肢百骸之间。
江离花oo元给她买了顶帽子。
是顶草帽,下面还有跟蓝色的系带。
用江离的话说你下山随便找个老农民oo块钱够在他手上买上一打。但他还是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