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听宝玉找了一摞的借口,也不过是要推迟罢了,遂也不再强迫他,只道,“如此,你可算是欠我一次。日后,我定要讨回来的。”
宝玉听他话语妥协,忙起身作揖答应了。
忠顺王又问了宝玉跟北静王一处学了什么,宝玉将“骑马”“写字”“作诗”等语答了,听见上位那人笑言,“宝玉可选对了好师傅。北静王爷琴棋书画骑马射箭事事精通,能得他亲自教授,宝玉只管学而不厌。”
北静王笑着谦让了几句,道,“宝玉聪颖敏动,何需多教。”
宝玉抬眼对上北静王萦笑的目光,心中一暖,不禁把那剩余的几分紧张一并消除了。
忠顺王稍作片刻,起身告辞。宝玉忙跟着北静王一起送出门外。忠顺王紧紧攥了宝玉的手道,“平日里我也是个最爱四处顽闹的,只是如今年长事多,总是不得空闲。北静王府我虽不时过来坐坐,也总是不过三刻便要离去的。日后再来必要让人请宝玉同来,还望至时万莫推辞不见。”
宝玉那句“有空再看”已到嘴边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迫于权贵压力,碍于忠顺王颜面,宝玉无奈叹了口气俯身作揖,“是。”
打包票他等的肯定就是自己这个回答。起身之际宝玉瞧见忠顺王眸底欣然光点灼灼闪耀,不禁暗暗在内心深处踹了他一脚。
忠顺王依旧留了宝玉不许他多送,仍让北静王一路送出去,回来见宝玉正站在门口望着蔚蓝天际,笑着上前道,“看来今日这天时地利皆都不好,所以宝玉才兴致缺缺。”
宝玉脸上染开一层薄薄红晕,随即散开。
心知自己那点小心眼儿都被北静王看在眼里,想来那忠顺王一定也是心知肚明的,宝玉也不再遮掩,坦率点头道,“虽然这话有些夸大了,但是也不是没有根据的。”
北静王笑问,“如何?”
宝玉一本正经道,“下雨阴天画不得。风景不堪画不得。再者,”顿了顿,笑道,“我懒得动笔,也画不得。”
北静王不由得笑了起来,指着宝玉摇头道,“歪理,真真是歪理。”说着,命人取来围棋摆与桌上道,“今日既未下雨风景也尚好,宝玉来与我对弈一盘。”
宝玉虽知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该自己多问,但仍忍不住心中担忧,小声问了一句,“王爷,王妃近来情况可好?”
北静王执棋子的手一顿,复又将装了白子的棋盒递给宝玉,神色自若道,“很好。”言语淡然,显然是不愿多谈此事。
宝玉有些疑惑北静王的态度,心想着,那位王妃时常这里病那儿痛的,又听侍女们说大概是活不长久的,却也不见北静王有多忧心,每次也只是侍女过来传话,他才应景似的去毓秀阁瞧瞧。
宝玉正在心中胡乱猜测,北静王已捏子下了一处,淡淡道,“这门亲事,是太妃在世时定下的,也算是一桩……政治联姻。”
宝玉心下一惊,不想北静王会将这种私密之事直白的告诉自己,忙岔开话题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王爷和东平郡王是从小建立的友谊。想不到几位王爷都这般年轻,那忠顺亲王看着也不大,居然做了亲王。”
语无伦次的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直到看见北静王唇角笑意盈耀,这才松了口气道,“有句话叫‘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既然你是王爷,要承担的肯定就比别人更多。平时要是心烦了,你可以找我下下棋写写字什么的,不过,这围棋我下得不好。以前也就在电脑里……我是说,闲着没事的时候,下过几次,但都输得很惨。”
北静王脸上满是笑意,一扫方才的冷漠淡然,“下得不好无妨,我可以让你几子。只是,你也莫将推拒忠顺王那一套说词用在我这儿,也就罢了。”
宝玉才刚散去的燥热只觉又回了一些,禁不住北静王的戏谑,猛地咳了两声道,“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直白,真是要把人逼到墙角无处站。”
北静王听他话中俨有下文,笑问,“这么说,还有人也这般直白的对待过宝玉了。”
“恩。”宝玉老实点头,“我新结识的一位朋友。他叫林瑾容,性情模样都是一等一的好,说话也是十分爽朗的一个人。王爷若有兴趣,改日我可以介绍他给你认识。”
北静王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看向宝玉,笑道,“言语满是夸赞,看来宝玉当真是欣赏这位知己好友了。”
宝玉勾起一边的唇角笑得尤是诚挚,“能认识这么一位朋友,岂止是欣赏。瑾容性格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很合我的意。”末了,虽觉有些肉麻,但是还补上一句,“我还挺喜欢他的。王爷你要见见他吗?”
话音刚落,北静王执子置下,稍显清脆的响声落在寂静的房中,惊得宝玉心下一跳,连忙抬头去看对坐那人。
“本王并非谁人都见。”北静王语气骤地一下冷漠起来,平静的面容瞧不出一丝的喜怒,“宝玉莫要逾越了身份。”
宝玉也不知他为何会突然生气——虽然看着眼波静懿,但听那话意俨然就是生气了没错。又不敢胡乱往深处猜想,只得起身朝北静王掬身作揖,强压着心中恼怒道,“是宝玉得意忘形,造次了。”
见北静王未曾接话,宝玉也不好再坐回去继续下棋,朝他恭敬告了罪后转身离去。
北静王微垂眼睑目视着棋盘,只等他背影转了个弯消失在房门外后,才抬眼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不自觉蹙起双眉。
唤来下人收拾了棋盘,北静王走到门口眺望着无云的天际,无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