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岁时,甄老太君将世上可有之物皆都摆在甄宝玉身前,让他自己随意抓弄,为定他将来志向。那一岁的娃儿跳开身前的金银珍珠之物,一只白胖的小手抓在了不远处的绸缎上,红润的唇咧开一抹灿烂的笑,口中“依依呀呀”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周遭之人皆都哄堂大笑,打趣道,“莫不是将来要开个绸缎庄,自己做个老板?”
甄老太君原也摸不着宝玉的意思,但经众人一番哄闹,也觉深有其意,遂抱了他道,“这孩子像我,聪明伶俐,将来定是要有大出息的。”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醉汉的呼喊声,“前世债,今生孽,富贵到头终成空。无尽仇,断情愁,垂萌天恩难定玉。还是生生世世的缘,如一腔泪水入海流。”
既无平仄也不像是诗句,来来去去就这几句,总在大门外喊着不走。甄老太君让人出去打发离开,那醉汉疯疯癫癫的说着“孽缘,孽缘啊,终究是要成空的”趔趄远去。
一场好好的喜宴被那醉汉给搅了。甄老太君心中微有不快,道,“以后再要注意些,这些个人都能随意在大门口胡喊,成什么样了。”
丫头们忙答应了。
随着甄宝玉一天天长大,四岁那年,生得是玲珑剔透,一双黑亮的眼睛宛如黑曜石般熠熠闪烁。甄老太君百般宠爱,但凭是想要的,只管变着法弄来满足他。
又正值皇上下江南巡视,甄府负责接驾。队伍从大街这一头排出几里之远,甄老太君亲自带领府中上下在街口恭迎圣驾。
帝辇浩浩荡荡过来,皇帝下来和甄老太君说话,甄宝玉挣开丫头的怀抱,拨开里三重外三重的人群往皇帝所站的方向跌撞奔去,一把抱住皇帝的腿笑着喊,“玩儿~玩儿~”
甄老太君等人脸色微变,皇帝却显得格外高兴,将甄宝玉一把抱起,又见他唇红齿白,长得宛如画中仙童一般,遂赐下诸多赏赐,并唤了随同来江南的十四皇子永颐带甄宝玉一处顽闹。
说来也真真奇怪,十四皇子永颐和甄宝玉从未见过,初次见面却格外投缘。两人虽相差岁,永颐对甄宝玉却极尽照顾,左右不离身边。甄宝玉对这位异性兄长也极为依赖,晚间入睡也非要同他一床,任凭谁来哄劝都不依。无法,永颐只得带他一处安寝,晚上也少不得替他查看踢开的衾被。
甄府上下无人不叹。就连皇帝也不住笑道,“永颐这孩子,从来都是独处惯了。如今和令公子这般交好,朕也实觉惊奇。”问永颐,永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儿臣一见他就觉喜欢。若要问因何而故,儿臣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说着,牵着身旁的孩子,笑问他,“宝玉,日后等你大了,我带你去金陵玩,可好?”甄宝玉似懂非懂地点头,稚嫩的脸上绽开一抹明朗笑靥。
不觉日过去,圣驾启程离开江南。临行前,永颐将一枚玉佩以五彩绦绳拧成一股缀上,亲自替甄宝玉戴上,道,“这是我的,送给你。”
只见那梅型的和阗玉上镂着凤舞呈祥图,下方缀了一小小的“颐”字,晶莹纯透,光泽潋滟。
甄宝玉也不管那玉如何,只搂着永颐大哭着不肯放手,口中不住喊他名字。永颐眼底闪出抹抹水光,好不容易哄得他放开手,刚转身,甄宝玉再度哭了起来。永颐脚下一顿,只想回去抱了他哄劝,又不敢耽误时辰,遂咬了牙上了辇,一袭队伍扬长而去。
孩童的记忆总是容易淡忘。随着时间的流逝,“永颐”这两个字从最初的不离口,到慢慢消失,甄宝玉一日日长大,八岁那年,早已忘却了四岁时发生的一幕。
甄府依旧天恩荣宠。皇帝再度下江南,仍下榻在甄府。
此次永颐随同而来,舞象年华,已遮掩不住帝王之气在眉眼间显现。皇帝言语间对永颐满是夸赞,话落,又记起当年那玲珑剔透的孩子,便问,“宝玉何在?”
甄老太君忙答了去学上,还未下课。又低声问丫头,“不是遣了人去唤回,为何还不见来?”
丫头刚要回答,甄宝玉被几个丫头围拥着走了进来,朝上座之人掬身行礼,抬头之际,只见他面若秋月,眉似点墨眼如星辰,一弯红唇似笑非笑,潋着点点水润光泽。
永颐一震,下意识抬脚朝地下那人走了去。
甄宝玉忙又低头行礼,被永颐一把扶起,问他,“你可还记得我?”
甄宝玉抬眼瞅了他一记,含笑道,“十四皇子,谁人不识?”
永颐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只笑着朝皇帝道要和宝玉出去顽一回,拉着他去到院子后甩开他的手,问道,“你四岁那年……可是真不记得了?”
甄宝玉嘴角蔓开一抹戏谑的笑,半真半假道,“本是全然忘却了,如今见了你,一下又记起来了。”
永颐见他眼光闪耀,面上笑意促狭,不觉心中一动,喝两旁人退开后,俯身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柔声道,“我可是一直记着你呢!”
甄宝玉愣了一下,手指不觉抚上唇瓣,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永颐一把将他抱住,在他耳边道,“你小时不是最粘我的,不和我一处入睡就要哭闹。今晚咱们还是一处如何?”不等他回答,低头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唇畔下移封住宝玉双唇,不住摩挲吸吮。
甄宝玉呆愣在原地,只出神的任由永颐抱着他,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晌,永颐松开手,拉了他在亭中坐下,笑问,“那玉可好?”甄宝玉这才回神,从衣襟里抠了那玉递给他看,又被永颐握着手笑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