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有亲戚,”吴霖捏了捏眉心,“亲戚总能照顾一二。”
“这里的亲戚吗?”钟嘉慧平静地望着他,“他们自己的日子也过得困难,除了能给她一口饭吃,他们还能给她什么?”
吴霖不答,面色沉郁地望向马家年久失修的房子,房屋外墙已经风化,墙皮一块一块地掉落,如果不是窗里隐约透出的光线,没人能想到这里面还能住着人。
“你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钟嘉慧说,“吴霖,如果你在这里长大,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吴霖神色复杂地看着钟嘉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把话吞了回去,抬手搂着了她的肩:“这取决于遇到什么人,我很幸运…她也很幸运。”
“但世界上马春溪这种人还有很多,”吴霖摩挲着钟嘉慧裸露在冷空气中的皮肤,推搡着她往马大嫂家走,“见一个帮一个是不可能的,我们要找更合适的方法。”
在南方,当年下南洋赚了钱的华侨想要报效家乡,修路建桥和建学校是最有效,也最根本的方式。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这是吃尽了苦头的老华侨回望故土时寄予的殷切希望。
希望家乡的人们能够多读书,走出去看世界。
这个道理在哪里都适用,吴霖自觉无法带他们走出去,但他至少可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说修路,办法虽老,但好用。
他还想说什么,钟嘉慧柔软的手指忽然按在他的嘴唇上,笑得温柔:“大企业家做长远的事,我没什么能力,就先做点力所能及的事…麻烦你多订一张后天的机票。”
…
“好的老板,多订一张票,麻烦您提供一下身份信息…好…我去查一下。”
林赛挂断电话,眨了眨眼睛,看向下属。
“宣布个好消息,”她说,“老板明天下飞机。”
下属齐齐吁了一声,失望地低下头去。
“好了,”林赛拍拍手,“各项目组赶紧把你们的项目策划整理好准备好材料,等老板回来开组会做决策,该收心返工啦各位。”
各位打工人低头打开电脑,有写材料的,有给项目成员下发任务的,有摸鱼放空发呆的,林赛回到工位上坐下,困惑地嘀咕:“去南郊的制衣村找个打工妹?”
东城聚集了大大小小数以万计的制衣厂,其中大部分都分布在城中村里,南郊的制衣村是其中最大的一个,数十万人聚集在这里找活干,全是日结工,要在这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叫她怎么查?老板去的是西北,怎么看起来倒像去了云南吃菌子。
…
“这就是大海捞针,”吴霖按灭台灯翻身上床,“你把手机翻出花来也不能把人从屏幕里扯出来,时间不早,睡了吧,明早还要赶车。”
钟嘉慧的手机屏幕散发着幽幽蓝光,屏幕上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在几周之[来自钟……的红包已收款]
“我得再发个红包。”她没头没尾地说。
吴霖温热的身躯贴了上来,眼睛是看着她的手机,余光里却都是她纤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尖和红润的嘴唇,他声音微暗:“…你说什么?”
“没什么,”钟嘉慧按灭手机,嘴唇压在他脖颈处,声音闷闷地,“上一次我能联系上她,这一次也可以。”
这人胡子刮得不精心,胡茬扎嘴。
她颇有些嫌弃地拉远了距离,旋即后脑勺被按住,动弹不得。
钟嘉慧:“……”
她懒得动弹,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说:“妈妈生前有个要好的朋友,她现在是东城教育局局长,姓王,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吴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钟嘉慧的头发,神情惬意:“不认识。”
“她儿子也是我们同学,随她姓,叫王潜野,”钟嘉慧调出手机相册里王潜野的照片递给吴霖,“同个初高中,你应该有点印象。”
吴霖动作一顿,视线落在照片中洋溢着笑容的面孔上:“有点面熟。”
他眼睛微动,在王潜野搭在钟嘉慧肩膀上的手来回扫了几次,越看越觉得姿态亲密,禁不住醋意横生,语气冷冷:“年纪这么大了还单身吗?”
“好久没联系了,以前不是。”
“嗯。”
钟嘉慧挣开他的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最后对上了他的眼睛,语气欢快:“我找时间请阿姨吃顿饭,问问她学位和入学的问题。”
“不用。”
“然后…”钟嘉慧声音一顿,杏仁般圆润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困惑的光芒“嗯?”
“我能解决,”吴霖说:“你和王阿姨这么多年不联系,骤然求人办事不好。”
“哪有多年不联系,”钟嘉慧笑了,“王阿姨公务繁忙,所以见面不多,但在微信上可是经常关心我的…你就放心好了,这事我能解决。”
吴霖沉默了许久,久到钟嘉慧都抵挡不住困意打了个呵欠,他才说:“那她儿子结婚了没?”
“…”钟嘉慧呵欠卡在一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难受得很,很是无言地白了吴霖一眼,“你这么关心他,是不是心里有他?”
吴霖呆愣半晌,直到看见钟嘉慧充满揶揄促狭的笑眼才反应过来,咬着牙去弹她鼻尖:“我哪是心里有他!我是怕他心里有你!”
钟嘉慧笑着去躲他的手,一时间动静大了点,隔壁忽然传来“嘟嘟”两声敲墙声,似乎是马大嫂翻了个身,压着嗓子说:“悠着点!俺娃俺老公都睡了!”
钟嘉慧忙捂住嘴,笑了几声,在吴霖耳边吹气如兰:“别怕,我打包票,他心里就算有你都不可能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