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枕歌汗颜,总觉得怀昌王这话跟嫁女儿似的。女儿受委屈了,老爹找上门。而自己就是那个负心汉倒霉女婿。
“皇叔言过其实了。”段枕歌摇头,“我并非对擢彤一有何不满,还请皇叔莫要再问了。”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又怎能过多纠缠。
怀昌王看见他一片冰凉的蓝眸,像是疑问,又像感叹:“你当真一点不念旧情……”
明明初次见面便向着擢彤一的,怎么现在长大了,反而顾虑变多了,不敢直面自己情感了?
段枕歌不等他说完,直言:“皇叔醉了,早些休息去吧。”
说完,他挣开怀昌王的手,独自离开,临走前还吩咐碧云“好生照看王爷”。
他知道怀昌王定然是醉酒了开始夸大其词。毕竟虽然这些年他没了解过冷清风的动向,银子可是从来没短过的。他给的银子多到能把冷雨养成泽州第四富,冷清风的生活怎么可能苦?是那种只能用银票擦眼泪的苦吗?
反正自从他及冠后,怀昌王便暴露了不靠谱的本性,段枕歌早已学会过滤他说的话。
再说了,有些事情,不听也罢。
反正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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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二年,惊蛰。
孤河道,深夜。
有一道黑影飘过树丛,眨眼掠过,若寒鸦惊飞。他身法卓绝,只摇落树梢几片叶。
如今气候尚好,孤河道没什么灾民,一日夜便只听得见树丛中怪虫嗡鸣。
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反倒有利于他所行之事。
待他轻功运转至极致,三息之内,便掠过大片森林。很快,他终于见到了森林深处的一点火光,心下明白自己搜对地方了。
那便是他追了一路的目标。
于是他立刻停步,旋身落至篝火周围的大树枝杈之上,将身影藏在树叶后边阴影处,凝神细听。
下方,篝火旁或坐或站了五人,皆黑衣蒙面,浑身杀气。
冷清风略微观察片刻,便在心中划分出他们的地位,简单给了些代号。
被他命名为领头杀手的人继续着刚才的话语:“……这二十金的人头,非我们莫属!”
杀手二号附和:“正是!杀一个不会武功的皇子,还不是简简单单!”
杀手三号悠闲开口:“二弟啊,那可是嫡皇子,将来要坐龙位的。”
“老子管他嫡不嫡,老子只知道他那脑袋可是镶金的,不剁下来我手痒痒!”
杀手四号附和:“就是就是,上次老大砍那陆家的小侯爷,人家可是十阶的高手啊!被老大直接拿下!这个皇子又算什么东西,难道比那陆小侯爷金贵?”
杀手三号吐掉口中的草梗,回答:“我的意思是,二十金太少了,怎么的也得翻一番,跟杀陆小侯爷一个数才够吧。”
领头人呵呵一笑,“那三皇子身边没什么高手,甚好得手,所以才只有二十金。”
已经得到想要的信息,确定这伙人的身份后,在树上静听的黑影一撑树枝,翻身若黑鸦般轻巧落地。
落地时,隐隐有剑光浮动。
他没有刻意遮掩声音,于是如大型猎食者突然落入草丛的动静一至,篝火周围的五个杀手皆大惊,扭头向他看去。
只见他黑衣如墨,在森林深处站着,周身黑雾缭绕,若索命阎罗。
杀手四号是五人之中最为惊讶的——森晚整理因为他早已在周围布下许多陷阱,只要有人踏入,必然死无全尸,再不济也会发出声响。
像这样悄无声息近他们身的,全江湖恐怕不超二手之数。
气氛有一瞬的僵硬。
领头人见识过大风大浪,在一瞬的惊讶后,拿起手边的铁索尖刀站起来,爽朗一笑:“兄弟可是道上的人,要来一起坐坐?”
那黑影握着腰上系的长剑,沉默着迈开步子向他们走来。
随着他靠近光源,黑暗退去,一张冷冽英俊、棱角分明的脸庞在篝火的光照中慢慢显露出来。
火光与暗影精雕细琢出他精致的五官,在这般映衬下,他面容平静,但一双金眸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竟显露出几分耀眼却不违和的深情。
长大后的冷清风,比三年前少了锋芒,却多了一丝惹人注目的冷酷。然因为那多情双眸的衬托,让人无端觉得这世上或许有一人,能化这百炼钢为绕指柔。
他如今身量已长,宽肩窄腰,黑发如瀑,虽然身上看起来并没佩戴什么值钱的玉器金饰,但旁人看一眼便知他绝对是大家出身,起码地位不差。
领头人本以为他恐怕武功了得,所以语气带了些许恭敬。可见他不仅真的乖乖露面,且是这样一个拎着剑的小白脸,领头人又心想恐怕是什么大家族的少爷出来历练的。能破开杀手四号的陷阱,恐怕是因为学过类似的招数,而不是武功已臻化境,故略微松了口气。
“兄弟看着面生,应当不是——”
冷清风开口,面无表情打断他们:“刺杀三殿下的,只有你们五人?”
领头人面色一僵,与周围兄弟交换了几个眼神。杀手二号收到示意,率先蹦出来指着他怒气冲冲问:“你又是什么人?我们凭什么告诉你?”
冷清风挺直脊背答:“三殿下御影卫,擢彤一,特来拜会。”
几个杀手愣住了,纷纷起身,疑惑的互相交换眼神,都不知道他说的“御影卫”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们只是普通江湖杀手,不了解太多皇家之事,自然不知道这称号下代表的是怎样盛大且不可撼动的皇室尊严。
冷清风照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面容,仿佛只是出于礼貌回答了一下他们的问题,并没有指望他们理解这句话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