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懂了。”
仅仅是因为反射,便能呈现出如此波澜壮阔的浪漫。甚至还能穿透800光年的距离,被一个同样浪漫的摄影师捕捉。
星云很幸运,那个有幸拍下它的摄影师也是。
周楚澜想,又转身看着李卓曜:“你对天文摄影还挺了解的。”
“还行,我爸喜欢这个,家里有台天文望远镜,从小我就喜欢跟他一起趴那看。后面学了编导也上摄影课,学了点摄影的皮毛就开始自己拍。”李卓曜有点不太好意思地吸吸鼻子,又接着说:
“其实这幅作品是我拍的。你看那个署名。”
他指着右下角的那行小字,上面写着“作者:zoe”。
“你拍的?”
周楚澜略微有些惊讶。李卓曜性格洒脱,也不拘小节,他没想到他还有如此细腻跟浪漫的一面。
“zoe是我的英文名字。当时这张照片是投给了英国的杂志,随便填的名。后来我投稿的时候都用这个名字了。”
“拍的很棒。”周楚澜说。
“是吗?其实是运气好,正好从望远镜里看到了这一幕,就拿相机拍下来了。很紧张,大概按了有两三百下快门,最后才选出来这一张,也算是百里挑一了。你不知道,我按完快门以后就开始手抽筋,抽了好几分钟才别过来……还有……”李卓曜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略带紧张的把玩着卫衣的连帽带子,一边跟他说照片背后的故事,神色里带着一种单纯的天真。
虽然自己的那句赞扬是发自内心的,但周楚澜想,从语言及语义的角度,他的那句话实在简单,没几个字,表面听起来也很空泛。
但李卓曜却为这几个字眼高兴,孩子气样的,仿佛随便给一颗糖就能开心很久。
“这张照片为什么叫‘宇宙色彩’?”周楚澜问,“感觉照片里主要是蓝色。”
“因为我觉得,蓝色是宇宙的颜色。”李卓曜眨眨眼,伸手掼住周楚澜的手腕,拉着他来到另外一幅作品前。
“看这幅,湖水,是蓝色。旁边那幅,天空,是蓝色。”
李卓曜一一指着那些作品,然后又立住,转身过来很认真的看着周楚澜。
“我们身体里也流淌着蓝色。比如,很多人的虹膜是蓝色。”
他浓密的睫毛搭下来,盖在那一双很亮的眼睛上,在展馆内蓝色的光线下,像刚切出来的孔雀蓝宝石。
“透过皮肤看静脉血管,也是蓝色。”
他笑着,捋起一半袖子,露出白皙的一截手臂,腕骨分明。他把手臂朝上对着周楚澜,“你看,我的就是。”
“人体内还有一种东西,也是蓝色。”
周楚澜静静地说,用手指着这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巨型画作,也是这个展览的主要展陈作品。作品名称是《爱人》,上面是一张流着泪的男人的面庞,泪水是蓝色的,胸前有一颗巨大的鲜红的心脏,露在外面。
“爱人的眼泪。”李卓曜轻轻地说,“这幅作品是整个展览里,我最喜欢的一幅。”
“嗯,我也是。”
周楚澜的目光依然注视着这幅画。
“所以我才觉得蓝色是宇宙的颜色,代表着某种永恒,它涵盖了时间、空间、距离,还有不变的情感。”
“周楚澜”,李卓曜咬着嘴唇,向前迈了一小步,抬起那双蓝色的眼睛望着对面的男人。
“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永恒的爱情。”
“也许有。”
周楚澜嘴角勾起一丝很淡的笑容,又耸耸肩:“但很难做到,因为这是一件辛苦且有风险的事情。”
“我不觉得这是辛苦,也不认为会承担什么风险。”李卓曜说。
“眼泪的风险。”
周楚澜轻笑。
“《小王子》里面说的,想要和人产生羁绊,就要承担掉眼泪的风险。比如刚才那幅《爱人》,就是如此。还有一个中国本土版的俗语,叫做‘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看,想要糖果,要付出泪水的代价。”
“永恒的爱情,代表着辛苦跟很多不确定。”他侧过身子,依然看着那幅名为《爱人》的画。
“可是它值得。所以辛苦也无所谓。”
李卓曜说完,定定地看着周楚澜的眼睛。
“我不怕辛苦,周楚澜。”他的眼睛好亮。
周楚澜望着眼前这个浑身笼罩在蓝色中的人。瞳孔是蓝色、虹膜是蓝色,白皙的手臂上的静脉血管是蓝色,黑蓝色的冲锋衣,里面套了一件藏蓝色的卫衣,只有胸前心脏的位置,印了两颗相连的红心。
“所以,你怕不怕。”
作者有话说:
“想要和人产生羁绊,就要承担掉眼泪的风险。”——摘自埃克苏佩里《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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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束摇晃着的顶光打下来,在李卓曜的脸上游弋。令他的五官笼罩在一片明亮中,眼睛也很亮,像一颗嵌在夜幕中的星。
“有时候会怕。”周楚澜静静地说,抬起一双很黑的眸子望着李卓曜。
“其实我不是一个很勇敢的人。我软弱,喜欢瞻前顾后。”
“你……”李卓曜心里一酸,剥开了一瓣冬天的橘子。
“我跟你不一样啊。”周楚澜很轻松的笑着,“你看,就算是这么平静的大学生活,我想要拥有,也比常人要艰难的多。我必须很认真的学习,保证每年可以拿到一等奖学金——二等都不够填补,不然我的学费就没着落。除此之外,我还要打工挣生活费、买颜料的钱、其他的杂费。必须把每一步都计算好了,不能有毫厘的误差,不然生活的那架天平就会全部失去平衡,甚至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