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然回头,不解:“怎么了?”
顾承锐把手机递给他:“你选的年份是……2020年?”
琴屿05
宁知然盯着那张截图,一时语塞,回想起餐厅网站的页面:“年份”那一栏点进去可以上下滑动,且之前的年份并没有锁定,想必是他一走神,就下意识选成了2020。而虽然显示了“预订成功”,但餐厅这边系统却同步不到当日之前已经过期了的预约信息,自然也就没有“宁先生”。
经理非常礼貌地递上名片:“我们的预约系统设计也存在问题,我会联络相关部门的同事尽快改进。您改日若还有就餐需求,可以直接联系我预定。”
宁知然无法,只能接过道谢,有些沮丧。
他对惯例的依赖要比一般人更深些。例如每年一月,他总会回不过神来、不小心把年份写成前一年,别人也会犯这样的错,但顶多一两次,宁知然则可能要到一月下旬才能彻底适应。
这个毛病在对细节要求极高的工作和专业训练下,几乎不会犯,但在生活中就很难面面兼顾到了。
其实附近有不少私人会所或者酒庄,基本每家他和顾承锐都至少有一个是会员,真想喝点什么,没有喝不到的。
可偏偏这只是一家地理位置很好的、对所有人都开放的普通餐厅,没有什么也没有什么特权,满座了就是满座,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插队。
宁知然看了看顾承锐,有点过意不去。他一向不喜欢计划被打乱时的失序感和不确定性,如果说对“顾承锐因为这个错误的年份而怀疑他穿越”的担心是01,那么对“请客做东的自己犯迷糊把约会搞砸了”的懊恼,就是999。
但是顾承锐却似乎完全没察觉——既没察觉他的歉意,也没察觉他的懊丧。
突发状况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顾承锐只是用极平常的语气说:“换一家店?还是到江边坐一会儿,晚些再来?或者我们直接回家,你想吃什么,叫人上门来做。”
宁知然有些惊讶,指指对岸:“你今晚不过去住了?”
在被父母接去深圳念中学之前,顾承锐一直都跟阿嬷生活在鼓浪屿,对小岛感情很深。
“当然,”顾承锐的语气就像他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我在这边又不是没家。”
其实已经离家很近了,可是宁知然想到,回去后等待他的就是各据一室、埋头干活、互不打扰,便有点抗拒,像小时候放学磨蹭着不想回家一样。
“你饿吗?”
顾承锐摇头,随即又补充:“但陪你吃没问题,看你。”
“没事,我们也不用非要吃饭,我下午垫了点零食。酒呢?你想喝龙舌兰还是干红?”
顾承锐:“看你,但别喝洋的吧,你又没吃多少。”
“你要想去海边兜风的话,咱们可以开远点,去黄厝?”
顾承锐:“看你。”
“不用总看我啊,我们一起出来……”
顾承锐叹了口气。
不算打断,但宁知然立刻噤了声。
顾承锐没有掩饰这番对话带给他的“疲”,轻道:“我说‘看你’,就是字面意思的让你决定,今天是你约我说想要出来的,那么当然是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他侧过脸,望向江上游轮的灯火:“把你自己当成中心,很简单的逻辑。”
宁知然张张口,想告诉他:如果你真的想完全迁就我的话,一开始就不会说你不饿了。
他沉默,半晌说:“知道了。”
顾承锐转回视线,那若有若无的不耐烦已经消失了。他心平气和地问:“所以,你想去哪里?想吃什么?”
宁知然这次带着点赌气般的笃定:“我想吃学校旁边的东北麻辣拌,海韵楼下那家。”
顾承锐一怔:“还开着吗?”
宁知然脱口而出:“当然,我上个月才刚去吃了。”
说完他就心虚了,他所谓的“上个月”可是四年前的上个月,万一那家店现在已经倒闭了,又让顾承锐白跑今晚第二趟怎么办?
但顾承锐已经迈步走向车门:“走吧,正好那附近你爱吃的也多。”
像大学时一样即兴跑出来吃路边摊——常发生在做完爱之后——宁知然本以为他这辈子不会再有这种体验。他工作后就很少路过学校,哪怕物理距离并不算远,但心理上,其实随着分手、告别与毕业,多少也有些隔膜了。
麻辣拌紧挨着海韵学生公寓,即便过了饭点,客还是不少。
他们两人的组合有点奇怪,在逼仄的店面里引起了短暂的侧目:顾承锐穿得年轻、气质年轻、脸也年轻,宁知然又是西服、又是领带、又是皮鞋,看上去好像斯文败类包养了阳光开朗大男孩,但哪个金主这么抠门带着情人出来吃麻辣拌?
反倒是老板笑脸招呼:“来啦。”
宁知然一顿,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他清楚记得,读书时老板和他们两个常客很熟络,毕业后宁知然独自来,老板还问他“你朋友呢”。顾承锐那两年不常在厦门,应该是没有一个人来过的。
那老板为什么会对他俩一起露面表现得毫不惊讶?
宁知然看着玻璃上反射出自己的脸——既然四年前的自己会一时兴起说想吃这家,那四年后的、婚姻稳定的这一个自己,想来也该会常常拉上顾承锐来照顾生意。
那顾承锐为什么会不知道这家店还开不开?
宁知然心中陡然涌上一个惊悚的猜测,荒谬到他几乎立刻甩甩头,把它赶走。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顾承锐,却发现对方正盯着空无一物的桌角,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