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食的甜香夹杂着浅淡的桂花香气萦入鼻端,楚流景稍稍恍神,再望向眼前人,目光便在那瓣淡薄莹润的唇上微不可察地停留了一瞬。
“……卿娘客气。”
她站起了身,取过一旁的空药碗,“卿娘身子未好,再歇息一会儿吧,我今夜再来看你。”
说罢,不等身前人回应,拿着药碗的人已然转过身离开了房中。
“吱呀”声轻响,房门随之关闭。
秦知白望着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口中桂花香漫过舌尖,视线收回近前,片晌,唇边勾出了一点极细微的弧度。
药王谷东侧,槐安居。
平静的湖水轻晃,一叶小舟自岸边驶出,缓缓行至湖心小岛。
曲尘霏从舟上走下,来到正在雕刻皮影人的女子身旁,抬手端正地行了一礼,温声道:“师尊,前些日子送入谷的药材都清点过了,无一缺漏。青云山楚楼主寄了信来,询问楚公子如今情况,我已如实告知,并向楚公子转达了此事。”
纤白的手握着斜口刀,平稳而仔细地在打磨过的皮革上留下一道道刻痕,沈槐梦听着弟子回报,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问:“你师妹现下情况如何?”
曲尘霏微微笑着,“这几日楚公子日日陪伴在师妹身侧,悉心照料为她熬药,如今师妹已好许多了,应当再有两日便能恢复如常。”
“日日陪伴?”沈槐梦动作微顿,意味深长地一挑眉,“她们二人倒当真是夫妻情深。”
曲尘霏笑道:“师妹虽还是同以往一般不喜言谈,可却看得出对楚公子极为挂怀,少时她生病后总是不愿见任何人,只会独自一人待在鹤园中,没想到如今楚公子却成了特例。原本我听说师妹忽然许配他人,还担心她是受家中所迫不得已为之,现下见她并非勉强,也总算可以放心了。”
听着她温言细语的念叨,沈槐梦懒哼一声,“你不过长你师妹六载,做什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当心老得比我还要快。”
曲尘霏不禁莞尔:“自我入谷以来,便从未见师尊容颜更变,若非自幼跟在师尊身边,只怕会以为师尊不过是妙龄之年的少女,又哪里谈得上老字?”
“你这张嘴倒是甜,然而除了已故之人与傀儡木雕,这世上又岂会有人当真不老?”
话落,沈槐梦停了动作,望着手中雕刻成型的皮影人,朝身旁人问:“雕得像么?”
曲尘霏看向她手中皮影:浅云色的月纹长裙,发以簪束,脚腕处有一串银铃模样雕花。虽未刻面容,却仍能一眼看出所雕的正是她自己。
端量了一阵,曲尘霏道:“师尊雕刻了十数年皮影人,手艺自然精妙绝伦,只是这皮影人姿态高昂,意气风发,颇有些少年人之态,应当并非师尊如今年岁。”
沈槐梦瞧她一眼,却并未否认。
“的确刻的是我少时模样,你这丫头眼光倒是毒辣,只是你方才还说我与从前并无不同,现下却说这皮影人有少年之态,言下之意可是说我如今已暮气沉沉,不过徒留了副年轻皮囊?”
见她装出一副嗔怒神色,曲尘霏却并未惊慌,只笑道:“师尊如今到底是一谷之主,又岂能再如年少时那般轻狂。”
略微一顿,沈槐梦半垂了眸。
“你说的却也不错。”
她收捡起桌上的皮影人,再抬首看向身旁弟子,又已是平日模样。
“过几日我要出谷,谷中之事便交由你打理,若有人寻我便说我在闭关。”
“是,师尊。”
谈话告终,沈槐梦拿着刻好的皮影人要返回竹屋中,却见身旁人仍未离去,于是停了脚步。
“还有事?”
曲尘霏看着她,面上神色逐渐变得沉静,片刻后,方缓声道:“弟子其实一直有一事想要询问师尊。”
鼻间哼出一个音节,沈槐梦眉梢微扬,似乎觉得有趣。
“你们师姐妹最近问题倒都挺多的,说罢。”
静默少顷,曲尘霏道:“当年江师姑临终前于图南城中交托给了师尊一名稚子,我想知道……
“那名稚子,是否便是楚二公子?”
试探
试探
踏上阶的身影有一瞬停顿,湖面上泛起涟漪,清风卷着湿凉水汽而来,将脚踝处悬系的银铃吹得丁零作响。
捏着皮影人的指尖轻轻动了动,沈槐梦偏过了眸。
“此事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曲尘霏微垂下头,低声道:“当年师尊自图南归来后,与师祖在房中谈话,我本想去向师尊询问课业之事,却不想于房外无意间听得了此事。”
沈槐梦双手垂落,话语声低微,“此事距今已快二十年,你倒当真能藏话,这些年来竟都未曾向我提起过。”
“当年年幼,其实并未听懂师尊与师祖话中之意,直到师妹与楚公子成婚,得知楚公子便是于谷中养病十数载却从未露面之人,弟子才又想起了当年那番话。”
微风渐止,轻灵的银铃声慢慢停息,沈槐梦负手于身后,神色淡淡。
“不错,楚流景便是江霁月当初自图南城救下的一名遗孤,只不过她托付的却不是我,而是当时的青冥楼楼主,亦是楚大娘子的至交好友,因此她才会去了楚家。”
曲尘霏微怔:“可是当初不是师尊将江师姑的尸身带回谷中的吗?”
“我到图南时已经太晚,未曾见到她最后一面,她的尸身亦是林楼主转交于我的。”
沈槐梦眸光平静,淡声道:“图南之事到底有些蹊跷,楚流景身世不便暴露,因此楚家一直对外宣称她是楚家人,只是当初那场疫病危害深远,楚流景自幼便体弱多病,两岁时一场大病更是让她险些夭折,为免再生意外,楚家才将她送来了药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