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闻伸个懒腰,湿淋淋的双臂挂在于磐脖子上,表示他要出浴。这会儿可算心情好了,小李囫囵擦干身子就在床上打滚:“好懒不想吹头发!”
那还能怎么办?惯着喽。于磐拍拍床的另一边:“过来我给你吹啦。”
躺在男友腿上,热烘烘的风吹在头顶,小李本来困得眼皮打架,但是有个心结一直难解,他不好意思地冲于磐笑了一下,正色道:“其实,我自己也在种族歧视,我看见那个黑人大哥,心里就害怕,就觉得他不是好人。”
李朝闻有点鄙夷自己,他不能克服这种刻板印象。
小李对自己的道德要求还真是高,于磐只好让他放宽心:
“不怪你啦,目前他们受教育比例确实相对低,全世界都是这样,你也是被环境塑造的。”
“我好想自己能改过来,下次试试对黑人大哥再友好一点。”李朝闻抿嘴下决心。
“刻意的怜悯也是歧视。”于磐说。
“今天那个傻x司机,真让我体会到了被歧视是什么感觉。”李朝闻义愤填膺:“可是他们根本不了解中国,等我秋天回家,我要在youtube上发安徽视频!”
于磐欣然微笑:“小宝,宏图大业我们慢慢做。”他揉揉他刚吹干的小卷毛:“现在不管歧不歧视,你得对任何人都有同等的防备心,知道嘛?”
李朝闻听了,笑嘻嘻地滚到床边,把厚被子裹在自己身上,裹得像个蚕宝宝。
“干嘛?”
“防备你。”
于磐冷笑,像胸有成竹的猎人,在看网里挣扎的猎物。他猛地掀开被角:“你试试管不管用好了喔。”
清早,小李又发烧了,恶魔之舌徒步被迫取消,在民宿养了一天后,他俩直接飞去了特罗姆瑟。
到达时是黄昏的蓝调时刻,一片群青色的雪地间,路灯将斑斑点点的橙黄洒落在地,远处的水岸和房子,比卑尔根多填了一层神秘的紫。
小李端着摄像机录新视频开头:“今天来特罗姆瑟啦,因为石头哥想看魔鬼彗星。然后我们的微电影还有一点镜头,要在这边补拍。”
“石头哥在开车,现在我们要先去参加一个半日团,喂驯鹿、坐雪橇。”
雪山一片沉静的蓝,地上一群驯鹿,皮毛上凝着小冰晶,每只都披了一层白纱。
李朝闻一见到小动物就开心得咯咯笑,他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小桶,里面装着饲料,好几头驯鹿在他身边,乖巧地排队吃饭。
“好能吃啊。”小李惊喜地看镜头。
他拿桶的手感受到强烈的震动,这头小鹿把整个脑袋,连同眼睛都埋进桶里炫饭。
怎么这么饿,平时是不是吃不饱呢?小李突然可怜起小鹿来,它们没有图片里看着光鲜亮丽,有些皮毛灰灰的,有些缺了一个角,剩的那个角也像颗可怜的枯树。
“小心喔。”于磐发现他身后的那头鹿,长了个格外尖长的角,他一低头,刮到了小李的衣服。
“诶,啊,哥哥!他顶我屁||股。”李朝闻笑着躲到于磐身后,扒着他胳膊探头。
他喊得有点大声,旁边一个中国女孩跟着笑。
李朝闻根本没注意到人家,没心没肺地又跑到远处看小驯鹿了。
女孩的男友也在一旁给她拍照,他俩一齐把目光投向于磐,于磐低头看像机回放,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他特别想装没看见他们。
“这是你弟弟?”男生问道。
“嗯…”于磐社恐犯了,鬼使神差地答,是。
“亲弟弟?”其实男生只是闲聊,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俩从肤色到五官,都长得不太像。
于磐语塞:“…不是。”夹着霜雪的寒风下,他几乎汗流浃背,祈祷着人家可千万别再刨根问底了。
“诶,你是不是在网上发过视频啊?”女生突然说:“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在奥斯陆,我在tiktok同城刷到过你。”
“喔,是啊,应该是吧。”于磐努力假笑着。
那个视频里,小李叫的是“于叔叔”,现在又说是哥哥弟弟…什么成分一目了然。
“嗷,懂了。”女生笑着说。
“哼哼,”于磐装傻,他尴尬得人都快碎了,赶紧找了个机会逃离两位同胞。
晚餐时间,一群人钻进皮帐篷里,围着篝火坐成一圈,一群穿着萨米人民族服饰的工作人员,发给他们用纸杯装着的热巧克力。
于磐觉得这东西甜得齁腻,他从来不喝,顺手就把两杯都给小李了,李朝闻笑眯眯接过来,干了一杯:“谢谢哥哥。”
“还这么甜地叫哥哥,不怕被人发现喔?”
“剪掉就完了呗。”小李还以为是说视频里收音的事。
于磐指着那对情侣,悄声说:“人家刚才说刷到过我们的视频诶。”
“啊?”李朝闻惊讶地张嘴,担忧只在他眼底停留了一秒,旋即笑逐颜开道:“嘿嘿,余温纪年都这么火了呀?”
小李非但不怕,还隔着几个人,跟那对情侣挥手微笑打招呼。
还得是他…此刻于磐觉得,他应该认小李当大哥才对。
晚餐端上来的是肉汤,土豆和胡萝卜一起炖的,咸鲜的味道把帐篷都盈满了,李朝闻高高兴兴地攥着钢勺准备开吃,却在讲解员说话后撂下了勺子。
她说,抱歉让大家等这么久,因为这是现杀驯鹿现熬的汤。
馋肉,但是想到碗里的,或许就是自己刚刚喂过的小鹿,李朝闻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吃进肚子里。
“不想喝了。”小李没精打采地看于磐。
如果是他一个人出来,或许就吃了,但于磐能明白李朝闻心里为什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