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夷简也能明白她现在的感受,但是明白归明白,却不能体谅,“你和壬一不能永远指望着壬北替你们遮风挡雨,做这事的人永远比旁观者痛苦。该懂事了。”
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对旁人说教,这可不是奚夷简会做的事情,但在这件事情里,他不仅是旁观者,也是局中人。
“有伤心的工夫,还不如想办法救人,我不是不帮你,而是帮不了你最大的忙。”叹了一声气,在这件事上,奚夷简到底是没有说笑,很快便给她指了一条路,“你听说过壬非这个人吗?”
壬袖怔了一怔,“那不是……”
“看来你也知道他。刚巧,他就在沧海岛,现在的名字叫路芙儿,你去找他,直说壬北的事情,无论他最终帮不帮忙,也要把这事告诉他。”说着,他顿了一顿,有些好奇,“今年的十洲会武是两人为组,壬一和谁参加?”
这一次,壬袖犹豫了不知多久才开口,“……壬岚。”
这是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答案。奚夷简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此表示惊讶,想了想,问了句,“谷主呢?”
若说谁能以一己之力放壬一壬北一条生路,无疑是六壬谷的谷主壬悔了,可是任谁都看得出他没有这个意愿,就连壬岚这个亲生儿子都放弃了这个念头。
壬袖也不是没想过去求谷主,可是事情偏不赶巧,“谷主一直未回大六壬,听说是去了昆仑。”
“去昆仑?”奚夷简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丝毫不想去猜对方此行的目的。
壬袖还尚且不知壬悔之前曾亲自前往瀛洲的事情,心思也不在这里,只在心底拼命劝着自己一定要冷静地想办法。直到奚夷简又唤了她几声,她才缓过神来。
“别愣着了,去找壬非。”他的语气是不同往常的坚决,倒给了人几分安定感。
壬袖愣了愣,怔怔一点头,然后扭头便向着他给出的那个方向跑了去。
这姑娘一走,容和和不免要问上一句,“找壬非当真有用吗?”
可这个问题却换来奚夷简的苦笑,“我怎么知道?不过是给她找个事情做。她已经慌了,必须做点什么看起来有希望的事才行。”
至于真正的办法,他并不打算让那个姑娘卷进其中了。
“凤麟洲的六壬谷从不参加十洲会武,不然多年之前也不会让我顶着凤麟洲的名号出战,这次是意外,也是机会。”事出突然,奚夷简尚未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解决沧海岛的麻烦,就突然撞上这迫在眉睫的一件事,衡量再三,还是不打算弃之不理,“我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俗言道,人命关天。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容和和也没有多想,正想问他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便听到对方说了一句,“你和我去参加十洲会武。”
有那么一瞬间,姑娘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两个去参加十洲会武,以什么身份去?他们两个单单在那样的场合露了面,便会掀起轩然大波,这十洲会武恐怕当场便会变成一场大混战。
奚夷简却不在意,“越惹人注目越好。”
这句话一说出来,他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容和和也稍稍能猜出来了,但这事若真是真的做出来,无异于将自身也推向了最危险的境地。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一点退路也没有?”
“这世上没有人能以一己之力闯进大六壬,总要想些冒风险的法子。”他心思一转便想出这个办法,其实心底也没有多少把握,但眼下的形势已经容不得再找寻什么完全之法了,“他真的会死的……”
刻不容缓。
虽然这事本不该牵扯到身边这个姑娘……
想要道上一声歉,话却还未说出口便被对方打断了。
“那最后一棵反魂树的种子在哪儿?”容和和的声音永远是那样平淡,无波无澜,少见锐利。
可这句话还是让奚夷简愣了足有一刻,“现在你竟然还问我这个?”
容和和的目光却没有多少闪避,“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有没有那最后的反魂树。不然你本该还有最后一条退路的,即便没能救出壬北,你也能用反魂树救他……”
这些话或许残忍了些,但却是事实,甚至可以说,正因为她太了解自己曾经的丈夫是个怎样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闻言,奚夷简一愣,却终是沉默了下来。
看到他的神色变化,容和和的心也终是一点点沉了下去,平静的神情出现了裂痕,“你骗了我们?”
包括她与嵇和煦,世人都笃信奚夷简手中必然握着一条退路,不可能烧掉所有的反魂树,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为此,她甚至离开了蓬丘,跟着他辗转十洲,只为了求得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
而他,却骗了他们所有人。
她太了解他了,可以从他话语中的每一个漏洞察觉出事情的真相。她也太不了解他了,竟然没能想清楚这个男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的谎言让他们几人一起走过的这些路途变成了一场笑话。
真真假假,这个人好不简单。
却让人无比痛恨。
奚夷简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姑娘一步步后退,本应无波无澜的一张面孔如今却连强装镇定也无法做到。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无论是当年落难时,还是两人重逢之际。
眼见着那姑娘已经准备离开,深知她这一转身便不会再回头,恐惧迅速地在他心底蔓延开来,脑子里甚至还没有算计好,话语已经脱口而出,“我没有骗你,这世上还剩下最后一棵反魂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