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别人问他为什么,问这个疤的来由。
他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他害怕自己去想那个人,虽然他时常在心底自欺欺人地、痛苦地想起他。但同时也很害怕想起他,害怕这种思念的情绪一旦没有被压制住——
“因为谁?”忽然,程雪松莫名地安静了下来,她用通红的眼睛,带着满到让祁扬分不清究竟是爱还是恨的情绪,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一味质问着:“因为谁?是谁?”
她死死盯着祁扬,祁扬避无可避。
“已经分开了。”祁扬说。
“还会再见面吗?”程雪松问。
“……”祁扬试图逃开她的目光。
程雪松睁大眼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泪珠顺着眼眶向外掉落,过了很久她才低下头闭了闭眼:“都说了,不要这样去爱一个人,你怎么一点儿都听不进去。”
祁扬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这样去爱一个人。
“不要再见他了。”程雪松说。
“见不到了。”祁扬平和地说。他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原来自己现在对这个事实的接受能力已经很高了。
“不许再见他。”程雪松固执地说。
“已经见不到了。”祁扬重复道。
“我说你不许再见他了!你不要再见他了!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祁扬!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知道我的意思,你明明都看到了……我的结局。”程雪松大喊着,声音又渐渐变低。
她跌坐在椅子上,盯着某一处,很用力地说:“不许见他!不要再重蹈覆辙了!如果爱一个人爱到可以不要命,那这就不是对的人……这就是错的感情。”
“没事的,已经见不到了。”祁扬给不出程雪松想要的答案,只是像听不懂话似的重复着。
这次离开后,祁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来见过程雪松。
他有些害怕面对程雪松,更害怕面对那个他回答不了的问题。
如果裴贤不愿意出现,那么他们这辈子就会像祁扬逼自己接受的事实那样——见不到了。
但如果裴贤有一天真的出现在他眼前。
祁扬闭了闭眼,终止了思考。
他很清楚地知道不能给自己这个预设,万分之一的希望都会像星火一样,让他对裴贤的想念与执念都在顷刻间燎原,而他没有收场的能力。
又是一年冬。
禹城的冬天和去年冷得不相上下,祁扬的手伤在渐渐恢复过来后,就重新回到了工作之中。杨佳赫和严凯乐神神秘秘地谈起了地下恋,虽然在祁扬看来,那对视时暗送秋波的意味瞎子都能看得见,但杨佳赫一口咬定了是地下,祁扬就点点头说:“嗯嗯嗯。”
工作之余,杨佳赫时常假借蹭饭的名义来着祁扬,大概是很清楚祁扬除了他之外没什么别的朋友,所以他来得很勤,拉着祁扬谈天说地也好,出门“测评”一些饭馆也罢——后来由于经常踩雷,两人就默契地开始在“老三家”里点点儿“老三样”。
祁扬虽然对情感的认知伴随着爱情的萌发已经复苏了很多,但是他的性格还是很难交到其他朋友,除非有人对他来一段入室抢劫一般的友谊。
他甚至在说话语速变慢之后,整个人的性子都变得更加温吞。
日子在波澜不惊中过去,转眼翻年到了新一年的情人节。
祁扬对这个日子有发自心底的恐慌,好在这个日子杨佳赫也被绑走了,没有人会给他打电话,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将自己关在家里。
祁扬腿上盖着毯子,神情木讷地回想起,自己在制作那个相框刺绣时,由于没有针线活的经验,被扎了很多次手。想到这里,他右手的指腹忽然有了明显的刺痛感,像是神经在隐隐作痛。
痛感渐渐变得剧烈,祁扬不得不在家里翻找止痛药。
但由于他有过量吃药的前科,家里的药一直是被杨佳赫叫打扫卫生的阿姨盯着的,他找不出一片多余的止痛药来,只好匆匆换上衣服,戴上围巾,将自己裹得很厚实,出了门。
走出小区的时候,天上开始飘起细细的雪花,祁扬戴上了帽子。
他手很痛,步子有些急,影子被接连的橙黄色路灯拉长又缩短,但似乎越接近药店手就越是痛。
祁扬额头冒出细汗,他捏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指尖,确定这疼痛并不来自于皮肤表面。
他的神经在痛,痛得他眉头紧锁,眼前都快要看不清。
转过一个拐角,边上是便利店和商铺,灯光的颜色变得更亮了些。
祁扬奔着记忆中的药店的位置走去,忽然觉得眼前有一个很高大的身影从身侧擦肩而过,在那一瞬间他的神经痛到了极致,几乎是激起生理性的泪水,让他的眼眶在一瞬间就变得模糊。
那道身影经过,擦肩带起了一阵很轻柔的冷风,携着熟悉的冷调气息浸透祁扬的皮肤。
祁扬停住脚步,在原地愣神了两秒。
他回头看去。
(二更)
眼前的人就站在与自己相隔不过两米的对面。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就这样站在原地等他回头似的。
裴贤看上去跟一年前并没有变化,又或者是祁扬的眼前实在太模糊,他其实看不太真切。
祁扬站在原地没动,他等着眼前模糊视线的东西顺着脸颊滚落下去,视线短暂恢复了清明,一片空白的大脑在此刻才开始思考,这究竟是不是幻觉。
他知道自己在这一年时间里时常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幻觉中的裴贤静静和他对视着,细细的雪飘落在他身上,目光似乎在悄悄打量着他,又轻轻地、似嫌恶一般地蹙了一下眉头。祁扬不知他是不是对看见自己感到十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