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所有人的爱——学生也好,朋友也好——是他愿意去拥抱对方。这个拥抱不一定是指一个具体的拥抱,是指他愿意去关心爱护对方,但反过来,他其实不是那种很愿意被别人拥抱的人。
小到烦了累了自己调理就好了,大到有未竟的梦想那就埋了吧,唧唧歪歪的心事自己想想就好,实在不太想在别人面前主动透露。
俞沅总是看穿他,来拥抱他。
但不是谁都有看穿他和拥抱他的权利,是因为在很久以前,他的心就给俞沅留了门,俞沅才有机会看见他的喜悦和烦闷。
是他愿意让俞沅来抱他。
每个人的爱情不一样,这就是他的爱情。
这首歌播了一遍又一遍,再它即将循环第七遍的时候,李萤心把手机翻过来,看见俞沅已经回复了他。
俞沅:嗯。
李萤心:方便打电话吗?
下一秒电话就进来了,李萤心接起,俞沅没有说话,李萤心似乎能听见他深深吸气的声音。
李萤心说:“你对着海螺说话,现在我听到了。”
俞沅:“专门打电话告诉我这个吗?”
李萤心把外卖盒子收拾了,塞进垃圾桶,把垃圾袋绑好,准备拿出去扔。手上提着垃圾一边往门口走,他一边说:“这个很重要啊。”
俞沅缓了一会儿才给他反应:“……好。”
李萤心:“那我挂了。”
俞沅:“……嗯,早点休息。”
李萤心:“晚安小沅。”
挂了电话,李萤心走到楼梯间把垃圾一扔,忽然不太想回头走那两步路回屋了,他想出去,想去排练室了。
从理性的角度说,他明天还要上班,这么晚了应该躺床上准备睡了。
可他现在实在太不理性了,就像喝了酒一样整个人轻飘飘的,他找了很多借口——比如明天两节连堂是作文课,他也不用讲什么东西,比如转瞬即逝的灵感不可错过——促成他一鼓作气下楼,取车,去排练室。
他想写一首歌。
他其实是在这一刻特别想见到俞沅。
见不到的话,至少他想把他此刻——有生以来第一次摘下名为“爱情”的果实时被爆了一手汁液那种感觉——完整地保留下来,再让俞沅听见。
李萤心做歌时虽然也不排斥用合成器,但更偏爱真实的器乐声,但今夜他拧了一晚上合成器,分轨里的所有声音都遥远又迷幻,失真的电吉他声像在一个空旷绿地里回荡,除了鼓声还用的是更偏向真鼓的采样而非鼓机以外,其他器乐的声波基本已经被他剪裁得听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做了一首很典型的dreapop风格的歌,微醺、朦胧、模糊,就像现在的他的心情。
编曲编到最后,李萤心伸了个懒腰,扭头一看,排练室里留给他做歌的那个小隔间窗子里升起了遥遥的一轮红日,太阳的边缘似熔金,把灰白的天幕染成一片橘粉。
这颗太阳也像正流淌着汁液的浆果。
李萤心没有站起身走到窗边去,只是向着窗……或者说太阳的方向伸出手,左眼眯起来,做了个把太阳捏住的动作。
看了一下手机,早上五点多,李萤心不情不愿把工程文件保存了,双手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清醒,虽然通宵了,但因为精神始终处在高度集中的亢奋状态里,他现在一点都不困,并且按照经验,他还可以将这种通宵过后的清明状态维持到中午左右。
他想让自己清醒点,是想从飘渺的音乐世界和让人眩晕的恋爱心情里走出来。
得先把班上了。
赶回公寓拾掇完自己,铁打一样的李老师看完了早读,上完了第一二节连堂,之后甚至还处理了些杂事,被领导又叨叨了一遍昨天的事,他一边像个自动答话机一样“嗯嗯您说得对我还要再加强学生管理这方面……”一边在脑子里放歌,给刚刚做的歌加上歌词。
不过下午他没再继续做他那歌了,回去公寓以后把想到的一些东西,比如还要调整的地方或者歌词的关键词之类的记下来之后决定睡觉,还有学生交上来的作文没改,晚自习的时候再努力一下。
当然他睡前没忘了给俞沅留言。
李萤心:今天有点困,下午补一下眠,没回复的话别担心。
打完这行字,李萤心往上翻了翻他和俞沅的聊天。
真神奇啊,原来天天聊的都是些这么无聊的东西,俞沅说自己今天去拍杂志对方给的饭盒很难吃,李萤心给他发学生做的阅读理解搞笑答案,俞沅给他发路过遇到的开了花的栾树,李萤心也拍了天边一朵像猫猫头的云回赠。
翻着翻着眼皮开始打架,李萤心把手机放好,一觉无梦,直到被闹钟叫醒。
醒来后看见俞沅乖乖的“嗯”字在聊天框里。
李萤心:醒了,去搬砖。
隔了一会儿,俞沅回:记得吃饭。
李萤心:你也是。
……
过了两天到周末,李萤心终于有大段的空闲把之前那歌继续做了。
第一步是录音,不是录器乐,而是录人声。因为水平太过有限,他平时基本上不唱歌,但这首他写的旋律很简单,而且准备混得听不清原声,自己唱唱也无妨。
还有一个小小的理由,他有点想把这首歌整首做完再给俞沅听,既然要完整,又有想唱的词,那就由他自己来。
因为这并非为俞沅正式专辑添砖加瓦写的新歌,也不是乐队贝斯手给乐队写的歌,仅是作为李萤心这个人,想记录下来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