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见李冬神色突变,嘴角喃喃念着:“竟是你,夜,夜无眠……”
他被当场拆穿,羞惭无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进地底成一统。
看到她面上的剑伤,知道是自己造成的。想说个抱歉,但又觉得,今日重重误会,自己是被迫反击,才伤到了她,似乎也并没有错。
情绪一旦矛盾,话到嘴边,便好似有千斤重,想张又张不开,嗫嗫嚅嚅,断不能言。
两人相视难挪眼,都是面庞烫,各怀心事,各有为难处。
夜无眠撕下裙中一块干净的布,震出内力。
那布飞向李冬的伤口,堵住了血流。
这粗手粗脚的包扎,是他目前所能做的唯一事情。
再不停留,风卷残云捡起地上散落的饰,“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的轻功展开,奔命一般落荒而逃。
女装的少年身影逝去,惊起地上枯叶回旋、尘埃飞扬,久久才落下。
把脸上的鲜血轻拭干净,李冬的青葱玉指,紧紧抓起布匹,愣神了一阵,才轻轻折叠好,放入了怀中。
“呲…”
她将雪白的衣角,割下一片,遮在脸前,挡住了容颜。
戴着面纱的少女,仰天无言。
良久,一声叹息寥落,不知是叹息从此后容颜的微瑕,还是叹息什么。
。。。
日暮时分,夜无眠过了黑麋峰,到得峰下数里之外的一座小镇,北山镇。
在镇上选住了一家小客栈,于此住一夜,待次日天明再走。
他算过脚程。如不住店,继续行去,到长沙城时恐是半夜。那时进城须翻墙且不说,洛湘竹定也早已睡下。
虽说心里全是记挂着她,但将人半夜叫醒来见,未免过于自我。
等到第二日,天刚放明,夜无眠简单用过早餐,对镜梳妆,一番打扮,仍做女子装束。在怀里揣了几个热馒头,以备路上食用,径走出客栈来。
一股酷寒冷空气吹来,侵得全身紧。
他忙运起内力抵御,这才好受了些。
“今天是三九天了,一年中最冷的三九天了,买点炭吧……五文钱一块,五文钱一块,买点炭吧……”
路旁一个衣衫褴褛的卖炭翁,蹲在角落里,抱紧了身子,呵着热气吆喝。
他手脚冻得青,耳朵颇大。
夜无眠细看时,却不是耳大,是结了冻疮所致。
已分不清是耳朵上长着冻疮,还是冻疮上长着一个耳朵了。
夜无眠从怀里摸了一块碎银子出来。
“我买几块炭。”
卖炭翁哆哆嗦嗦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忙道:“这么大的银颗子?我这一筐炭全卖给你,银子都还有的剩。你,你等着我,我去买个馒头,给你找开。”
他佝偻着身子,要去买馒头,走了一步,又回头恳求夜无眠道:“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话未说完,夜无眠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馒头,递到他手里。
这手明显慌乱地颤抖了一下,又僵又冰,在馒头上留下了几个手指头的黑印记。
“等?嘿嘿,老伯,我这个人最烦等了。就这样吧,不啰嗦了,我买到炭了,钱也给你了。就此告退,别来烦我了,我可不是什么善茬。”
夜无眠扛起那一筐炭,头也不回地走了。
卖炭翁乌黑的脸上,掉下两行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