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如此。”尹亦一默许了她的动作。
“还恨我吗?”祂兀地问,指尖贴在脖颈的肌肤上,隔着一层浅薄的皮肉,血液的温度透过躯体。
“还爱我吗?”她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交付,神明轻盈的身体倚靠在她怀里,像一切诞生之初那样。
她们都没有等到对方言语上的回答,仿佛一颗石子投向平静的水面,一只蝴蝶振翅扰过静止的气流,星河璀璨,时空交替,一切又回到原点。
回到一切的最初,诸世界尚未展开,语言尚在襁褓,生命仍于悬而未决之地,甚至神域只是宇宙间漫无目的的片刻幻影。
直至时间开始运转。
神明知晓什么?
神明不知晓什么?
祂在期盼着过去,或是未来,又将既有的存在全然打碎。
在永恒的传说之中,神明喜怒无常。
——诸事皆无常。
“你曾畏惧死亡。”旧的神明注视着她。
“我曾以为灵魂将去往未知之地,”顾无觅答道,“那是时间所无法到达的地方,荆棘丛生的禁忌之地,无物存在,亦无物归来。”
“现在呢?”
“纵使真有埋骨之所——一切皆不在,即是万物皆在。”
“生即死,死亦生,”新的神明沐浴星河辉耀,世间万般光华皆降诸于其身,“知与不知,皆是实存。”
“何以观之?”
“理性将一切未知都粉碎,”祂观水中倒影,如同观自己尚为造物时的影子,旧的名姓依然留存,象征着过去的无可磨灭的印痕,“我想保有尚且真实之物。”
“真实?”
“可触、可及、可闻、可视、可感……无外乎此。”
顾无觅从影中抬眸,于万千世界中,求得祂一生都在追寻的答案。
“于你而言呢?”
“于我?”尹亦一凝视着祂,如同凝视镜中倒影,“一切已知的,皆无可改变。”
镜中影,水中影。
“我所不知晓的,那些不可被预知的,”尹亦一向祂走来,世界的尘埃在祂的脚下诞生又消亡,“才是唯一的真实。”
顾无觅伸手,将倒影捞入怀中。
“但‘不知晓’与‘不可预知’本身,”新生的祂说,“不也是‘知晓’的一部分吗?”
倘若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一切都值得被怀疑。无从得知知识的可靠性,知识来源的可靠性,甚至可靠性本身的可靠性——诸事不过梦中梦,尘中尘,影中影。
曾有何止数万年的光阴,沿着已知既定的道路彳亍。
然而仍有存在者。
“呵,”尹亦一轻声笑了,别过眼去,掩了眸间神色,“诡辩。”
余下寥寥未尽之语,早在时间诞生之初,已获神启。
与她同在的每一个瞬间,皆是不证自明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