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啥啊。”戴文道,“最烦你这么客气,一天到晚不是谢谢你就是对不起。听上去怪生分。”
“那好,我改!”乔安往嘴里塞了一块排骨,心里很热热的。戴文总是这样,在不经意间会说出戳人心的话,做出戳人心的事。但是这种恰到好处的娴熟,也是他的接人待物的素养。如果乔安把它当成针对于自己的关怀,未免太过愚蠢。
“我有种预感,这个印刷商会是拉锯战。”戴文喝了一口汤,若有所思,“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同时也能休息就休息,别累到自己。我想问呢——你怎么只带了一个助理?你们组没有别人可以用了吗?”
“都去休假了。”乔安叹气。
她原来以为最坏的准备就是没有准备。但是事实证明,更差的情况是明知山有虎,却被逼着偏向虎山行。真正面对老虎的时候,才发觉之前的准备如同螳臂当车。只恨自己不是武松,没有徒手打虎的本事。
戴文安慰她道:“你别太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我替你想办法。”
乔安点点头,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在最艰难的时候,有人愿意出手相助,哪怕只是口头的劝慰或承诺,也总是难能可贵的。乔安反复告诫自己,不要把感动和感情混为一谈。她对自己足够了解,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不可能达到的三位一体。而戴文显然不能够给她所想要的。既然是不可得,那就千万不要动心,更不要产生不切实际的妄想。
唯一的盟友
丰收项目的印刷商好像一个斗兽场,乔安带着单薄的武器与困兽搏斗。
她最需要的是时间,最缺少的是人手。
在印刷商的第三天,她熬到第二天早上将近九点,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把早餐摆在会议室的桌子上。乔安意识到她连回家洗个澡的时间也不够了。她看到会议室里有一个按摩椅,干脆在上面一躺,改了个毯子,就地补觉。
朦朦胧胧地,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明明是香港,但却是一片茫茫大雪。戴文向他走来,拂走她落在她肩上的落雪。两人相顾无言,任凭雪花在一片苍茫的静谧中纷纷扬扬地倾洒。
说来也怪,香港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货真价实的雪。但是既然是梦境,也不需要逻辑。
乔安一阵心悸,仿佛一脚踏空,徒然从梦中惊醒。揉揉眼睛,自己还仰面躺在印刷商房间的按摩椅上。现实中的戴文坐在她身边的座位上,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她看看四周,印刷商的房间白天晚上也没什么区别。她心里一阵惊慌,问戴文:“我睡了多久?”
戴文道:“也就一个小时多点。你昨天熬了一夜,太伤身体了。你回家睡觉吧。”
乔安摇摇头,她虚弱地笑了笑,调侃道:“你不是说,所有会议都要现场参加,否则在场的人永远会拿不在场的人开刀?”
“这不是还有我吗?”戴文说,“我能由着他们趁你不在欺负你?”
乔安只能低下头笑,笑了又忍不住地叹气。丰收项目的印刷商,每天都在吵架,改书,吵架,改书的无限循环里,熬得所有人精疲力竭。
戴文轻声道:“这个印刷商太夸张,你不能自己撑着,你得让他们知道大家都是肉体凡胎,禁不起这么造孽。我和詹森商量了一下,今天先讨论香港章节。你回去睡觉吧。”
乔安缓缓站起身。一整夜只睡了一个小时,她感到心脏砰砰地跳着,胸口很闷。正犹豫要不要走,忽然詹森出现在门口,一脸紧张。
“又出什么事了?”乔安和戴文异口同声。
“乔律师,你们朱迪美女好像不太对劲。现在在厕所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乔安心里一沉。朱迪才入职几个月,就要进印刷商挑大梁。偏偏这个印刷商安排在元旦后,谢莉和丹妮都在休假,a&b的写书只能是乔安带着朱迪。连着几天熬到天大亮,恐怕朱迪是内心崩溃了。
乔安匆匆谢过詹森,冲出了房间直奔厕所。打开门,刚好看到朱迪在洗手池旁洗手,眼睛红红的,有些湿润。
“乔安姐。”她看到乔安,有些惊惶,仿佛倒是做错了什么一样。
“你怎么了?难受就回家睡觉。”乔安柔声道。
朱迪摇摇头,道:“财务数字还没有填好…”
“今天讨论香港章节,没咱俩什么事。”乔安自己也有些不信,“你如果特别难受,就回家睡觉。”
可能是乔安的声音比平时温柔太多,朱迪看她的眼神都有点狐疑。半晌,朱迪有些尴尬道:“那个…我刚才其实没有在哭…”
“啊?”乔安不明所以。
“我就是昨天晚上可能有点不消化,胃一直不舒服。有点想吐…”朱迪道。
乔安道:“身体不舒服更要休息。”
正说着,朱迪忽然皱起眉,冲到隔间里一阵狂呕。乔安等她出来漱口,仔细看她的脸色,又灰又黄,很不对劲。
“你赶紧去医院。”乔安说,“我帮你叫车。”
妥善遣送了朱迪,乔安才发现自己手下唯一的“兵”也没有了。
她不敢回家休息,找前台拿了条毯子,找了个窗口,躺了上去,给自己订了三个小时的闹铃。
没有等到闹铃响,她又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戴文和詹森在不远处争吵。
戴文道:“她昨天一宿没睡,早上睡了一个小时。这个不合规就不能下午讨论吗?”
詹森道:“真的不行,公司正在气头上。你们这边必须得叫写书律师出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