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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2页）

临江区某派出所内，民警***丹皱着眉整理着档案。今天出了两次警，两次都是夫妻打架。其中一个是丈夫教训自家的孩子，妻子护短看不下去了，和丈夫大吵一架，丈夫就连妻子一起打了。妻子选择报警，民警赶到时，孩子和妻子哭的稀里哗啦，都没什么伤势，妻子不停叫嚷着抓走丈夫，丈夫则是一脸的无语。一起家庭纠纷导致的过激反应，民警安抚好母子的情绪，又象征性地教育了丈夫一番就离开了。另一起是丈夫报的警，民警赶到时，看到的是一个身高一米八多又高胖的男人，全身上下被抽的满是红色印记。原来是妻子在晾衣服时，让丈夫帮忙，丈夫在玩游戏没有帮。恼羞成怒的妻子就用手上的晾衣架抽打丈夫，丈夫虽然生气却怕动手打坏了老婆选择了报警。民警又是对双方都进行了一番教育，便离开了。

***丹上了一年半，每天都是在处理这些事，她期待自己以后能对这些无聊的案件麻木，至少现在，这些事情都在不断的考验她做警察的志向。

办公室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丹转过头去。是李队长火急火燎的样子，说道：”丹丹，你来一趟审讯室。犯人点名要找你。“

***丹心里有些忐忑，从没有犯人点名要找自己，也从没有犯人能点名找警察。

她迅速起身，走到李队长跟前问道：”李队，什么情况？“

李队长肥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没事，丹丹，有个自首的犯人。说认识你，想和你交代。非你不可，说你在这她才放心。“

***丹更加莫名其妙了，跟着李队长的步伐往审讯室走去。

走廊上***丹忍不住问道：”这人是谁啊？“

”一个老太太，叫张美玲。说自己杀人了。我们问她又开始装糊涂，说想不清楚，心里紧张，非得要跟你才能说。“

***丹听到张美玲这个名字，感觉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一个叫张美玲的老太太，***丹知道自己一定见过她。

站在审讯室外，就能听到老人爽朗的声音，声音有些熟悉。”我知道你们辛苦，警察同志也都不容易，小同志，你是正式编制的警察吗？没事，阿姨跟你聊聊天。“

***丹推开门，看到一个看起来不像老人的女士自在地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没有带手铐。她穿着黑白交织的毛衣，头上戴着发夹，还穿着高跟皮靴，面色红润，语笑嫣然。但从皮肤的状态能判断他的年龄应该在五十岁往上了，一见到女人的相貌，她一下子联系了起来。面前的老人是自己从到大的理发阿姨，从五六岁一直到大学毕业，自己都是在面前这个女人的理发店剪头发的，她的理发店名字叫玲玲发屋。不过上班以后已经好几年没去过了，她现在每次都去高级的美发沙龙，现在见到从小叫到大的玲玲阿姨，还有些不好意思。

老人看上去很高兴：”丹丹，你终于来了，我见到你，心里踏实多了。你知道我，跟熟人比较好说话。你妈妈前两天刚到我的店里剪头发，告诉我你在这里上班，我才说找你交代可能更痛快些。“

***丹笑了笑叫了声”阿姨。“然后坐在审讯室，张美玲对面的椅子上。二人中间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

坐下后，***丹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阿姨，刚才李队说，你要自首。还说是杀人案。您没搞错吧？要不要叫美娜回来一趟？“

***丹觉得一定是老人有些痴呆了，她怎么也不可能相信从小给自己剪头发的漂亮阿姨是杀人犯，而且还是潜逃了二十年的杀人犯。

张美玲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还是很从容说道”不用了，丹丹。我知道听上去很奇怪。你耐心地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

***丹看了看面前的记录，写着老人一直在东拉西扯，话家常，没有交代一丁点案件情况。***丹也有些咋舌，说道：”阿姨，影响警务是触犯法律的。您要是思维不太清楚了，我带您好好回家歇一歇。您别再胡闹了。“

老人严肃起来，看表情的管理和锐利的目光，的确不像老年痴呆。”我没有胡闹，我必须得说清前因后果，我就是杀人了。“

***丹看了眼李队长，李队长点了点头。

***丹知道，不将玲玲阿姨审讯完，是不能让她走了。她也严肃起来，问道：”阿姨，您杀谁了？“

”我的前夫，袁广。时间是2004年10月28日。手法是石头击打头部。“老人回答的干脆利落，试图告诉众人自己头脑清晰，不是老年痴呆。

***丹马上将老人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记录下。

”我接下来可以交代细节了吗？这些话压在我心里太久了，我太想说出来，但我必须得从头说起。我不是要为自己辩解，但我希望至少有一个熟人能知道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无奈之举。“

***丹和张美玲对视了一眼，看到深陷回忆的玲玲阿姨，她忽然觉得很陌生。

”您慢慢说，从头开始说。“

老人点点头，神情恢复了平静缓缓说道：

”无论警察怎么说，***怎么判。石塘镇的村民们，他们全都相信，就是我杀了袁广。为了和我的老相好林爱东过日子。在他们嘴巴里这就是西门庆和潘金莲的故事。袁广就是被害死的武大郎。没办法，老百姓就喜欢这种故事，它可比袁广被台风吹死这样的说辞让人信服多了，警察和***都更乐意相信袁广是被台风降临时，吹落的石头砸死的。事实究竟是什么对村民们其实压根不重要，对警察也不重要，甚至对我也不重要，我为什么来这儿？因为至少有一个人还忘不掉这件事，而解放她的唯一办法，就是把真相说出来。“

台风降临的20年前

”我认识袁广的时候，才刚满十岁，我们同是棠下村出生，本来并不熟悉。他家很穷，比我家还穷。村里唯一比他家更穷的就是夯娃家。夯娃的大名叫什么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大家都叫他夯娃，到今天也是。他们两个从小玩到大，我是后来才加入的。

我记得那是一个春天的下午，空气中处处是水雾，我爸叫我上山割野菜喂猪，这种活在别人家都是男孩子做，我们家小弟弟还太小，只能我来。每次上山要割满满一竹筐，可我总是能很快就割完，诀窍就是跟着比我大的割猪草的人后面，一边割一边捡别人不要的。我是女孩，刚才说了割猪草的大都是男孩，比我大点的男孩不会见怪，选对人很重要。

我想说的不是割猪草，是我总能提前完成任务，这时候如果我回家的话，就会被安排干新的活，看着弟弟，摘菜，打扫卫生。没完没了的家务活等着。我早就发现这些活如果我不做，天也不会塌下来，所以每次割完猪草我都要在外面晃晃悠悠的溜达一会才回家，我将自己的活动时间称为漫游，我们的语文老师给我们讲这个词的时候说过“漫无目的的行走，就是漫游”。我能想到的唯一没有目的的行走，就是回家前偷懒的那段时光，那是我最轻松的时间。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在村里漫游，走过那座废弃的水塔。那是一座红砖砌成的水塔，有几年不用了。大概十米高，上面的大红字已经渐渐褪色。写的是“毛泽东思想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顶端原来是用来装水的水胆，下面是塔身，水胆和塔身连接处有一圈铁质的平台。塔身的底部有一个锁上的小铁门，水胆的一侧有一条用钢筋圈成的梯子，供以前的工人上下检修用。现在废弃以后，也渐渐蒙上了铁锈。水塔的周围长满了荒草，很少有人涉足。这里就像是上个时代的遗产，讲着一些我只听说过，没经历过的故事。那个热血沸腾的年代，还有那群热血沸腾的人。

一个月前我漫游到水塔旁边时，发现到水塔顶端有微弱的白烟。这一个月我每天都去水塔那里查看，白烟却在没有升起来过。我脑袋里幻想过无数种可能性，是不是有人在水塔里面生活，白烟是他们在烧火做饭。或者水塔其实被改造成了炼钢炉，在炼钢铁。最可怕的是有人在里面偷偷焚烧尸体，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会打一个寒战。这一个月白烟再没有出现过，我渐渐忘记了种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直到那天，我背着装满猪草的竹筐，像往常一样站在十几米外的土路上看着塔顶。一缕若有似无的白雾从塔顶飘出，然后迅速消散。

我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以后。立刻扔下竹筐，冲进野草里。我的猪草筐，转了三圈还是没有站稳倒在了路上，里面的猪草撒了一地。我咒骂了一声，不得不跑回去将猪草捡起来，再次装进筐里，这次我没有把筐扔在路边，而是背起了筐走进草地。这里面尽是些野草，扎的我小腿生疼，冒出一条一条的血痕。我走的很慢，每走一步就压平一块野草，活活趟了一条路出来。等走到水塔下，我发现在水塔的另一端，也有一条脚印踏出的路。比我踏出的这条更干净，几乎是一条平路。看来水塔里面的人经常来这里。

我大喊一声：“有人吗？”

我等了一分钟，没人回应。我又喊了几遍还是没人回应。

可塔顶的白烟还在断断续续的飘着，白烟很微弱，几乎看不见。我心想肯定不是在烧火，烧火的的黑烟，几公里外都能看到。我更加好奇白烟的来历了。于是，我摇了摇塔底的铁门，晃了几下之后竟然“咔”的一声被推开了，落下了一大片灰尘到我头顶上。我惊叹着门竟然没有锁，拍拍头顶的灰尘走了进去。

水塔内部阴冷潮湿，本是漆黑一片，我推开门后才让里面重现光明。一股刺鼻的臭味钻进我的鼻子，里面堆了一堆垃圾，但更多是荒草。地上传来沙沙沙的声音，大概是有住在里面的老鼠，被日光惊到，四散奔逃。水塔的内壁有一条简易的爬梯，通向中间的平台。看了看钢筋组成的简易爬梯，我心想上面的人一定藏在水胆里，他们一定是从这里爬上去的。

我小时真比长大后勇敢，我没想太多就想看看白烟究竟是什么，我将竹筐放在水塔外，怕进了老鼠。随即直接爬起了梯子。梯子是给大人准备的每一级之间有半米左右，我才十岁，每一步爬的都很困难。而且钢筋已经生锈了，有些摇晃，不一会我手上沾满了红色的铁锈。爬到一半我就感觉呼吸有点困难，已经离地三四米高了，我很害怕。也有些累了。可我犹豫了一下过后，还是决定爬上去看看，毕竟来都来了。

塔身的顶部就是水胆的底部，这时要从水塔里面出去，走到外面的平台上，才能继续向上攀爬水胆。我小心翼翼的走出那道小门。霎那间我清醒了，夕阳下的微风吹到我脸上，还包裹着炊烟的气味，和阵阵饭香，我的竹筐已经变的和拳头一样大，外面的风景美极了，整个村庄尽收眼底。白色的炊烟在夕阳下，染上了红色，石子河缓缓流过，还有一座座房屋。我很想坐在平台上好好看看，但此时我更加好奇水胆内的情况，

我爬起了外挂的爬梯，外面的梯子爬起来比里面的更吓人，原因是你能更直接的感受到高度，刚才我还享受的微风如今变成了一双双晃动我身体的双手，让我心惊肉跳。我咬着牙向上爬，就这样战战兢兢地爬到水胆上时，我闻到了那白烟的味道，是一股很熟悉的味道。等我想起来那味道时，不禁大失所望，这不是我爸爸抽的旱烟的味道吗。闹了半天是有人在水胆里面抽烟，我倒要看看是谁。想罢我就抓紧爬了几下，到水塔顶端，这水塔顶部有一个洞能供人进出，我心想他们一定就在里面，于是立即向水胆里面看去。

我哪想到这一眼，将改变我的一生。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袁广的眼睛，是一双黑得发亮的大眼睛，看着无比真诚。在他一旁还有一个男孩，也在看着我，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袁广，是夯娃。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一会，袁广先开口：“你是谁啊？爬水塔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