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掉的横杠旁边,同样的字迹写着四个大字:
我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
宴舟仔细辨认了半天,终于看清那划掉的字下写的话是什么。
很多年以前,当许星桥作为一个孤僻性格的孩子来到孤儿院的时候,他曾尝试着在自己的心愿卡上写下一个愿望。他想了很久,终于动了笔,写到:
“我想有一个家。一个永远不会有人抛弃我,会有人爱我的家。”
但这句话刚写完,许星桥就立刻提笔把它划掉,让黑色墨迹把那句话割得四分五裂,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许下过这样一个愿望。
有些人是连许下愿望的资格都没有的。
因为他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实现他的愿望,连他自己也实现不了。
所以许星桥亲自把写着自己心愿的那句话划掉,在旁边重新写到:
“我不需要。”
他不需要一张永远也没办法实现的心愿卡。
也不需要愿望。
所以他说他从没写过。
许星桥没骗宴舟,心愿卡对他而言确实是一张没用的废品,一个他永远不可能承认自己写过的东西。
“院长,您可以把这张卡片给我吗?”
宴舟捏着卡片的边缘,抬头问道。
“当然可以。”许院长点点头,“这本来就是星桥的东西,我也只是代为保管。你拿去吧,这也算是给他的过去画了个句号。”
宴舟把卡片妥帖的收进外套的夹层里,贴着自己的胸膛放着,像是要时时刻刻提醒他,这里曾经有一颗蒙了尘的星星,他要对这颗星星再好一点。
再好一点
宴舟扶着许院长去开设大锅饭的食堂时,许星桥正追着方子行满食堂的跑。
“方子行,把那块肉给我放下!听见没有!刘爷爷碗里的肉你都抢?!少吃一块肉饿死你了!院长妈妈都还没来!”
旁边拄着拐坐在凳子上慈眉善目看着他们追闹的大爷,笑得朝许星桥招手:“没事小许,你就让他吃嘛,不在乎这一会儿的。医生说让我少吃点肉,小方这才拿去的。”
方子行听见有人给自己撑腰,立马神气道:“听见没听见没,人家都说了是给我的。你不要因为刘爷爷没给你肉吃你就嫉妒我!我长得比你好看,我就招人喜欢!”
“我嫉妒你?!”许星桥给自己气笑了,狠狠往方子行心窝上插刀子:“我坐拥千万资产我嫉妒你?我嫉妒你家大楼是我捐的吗!”
方子行一口把肉塞进嘴里,囫囵咽下去,捂着心口痛呼:“你这个可恶的资本家!这肉我吃定了!”
眼见两人的打闹逐渐升级,满场子的互相追着跑,许院长笑了笑,拍着宴舟的手道:“多好啊,你看。我能感觉到,你出现以后,星桥的状态都不一样了,他小时候才不会这样表露情绪。人的日子在慢慢变好就好,就好啊”
宴舟笑着望向许星桥的方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许星桥那边也听到动静,朝宴舟挥了挥手,停止了和方子行无聊的打闹,走过来和他们一起坐下,准备看节目等大锅饭开席。
“你怎么才来?刚跟院长在后面说些什么,笑的一脸莫名其妙的?”
宴舟伸手给许星桥擦了擦额间的汗,学着许星桥最开始逗弄他的样子扬起笑,贴近许星桥的耳边,正准备说些什么,场里的音响突然发出刺耳的一鸣。
宴舟的眉头都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更令他皱眉的音乐声响起来,轰的一声把他炸得哑口无声。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从来没听过这种锣鼓喧天歌曲的宴舟,在台上大爷大妈们挥舞着红绸带跳动的舞步里,迷茫的问许星桥:“这是什么歌曲?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笑得这么开心?”
许星桥已经和方子行笑得花枝乱颤,刚才还互相指着鼻子吼叫的两个人,这会儿又变成了同气连枝的好兄弟。
“方子行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那个右边角角里的人是老陈!老陈哎!他不是当年初中我们的教导主任吗!你看他你看他,他都记不住动作!”
“我看见了!你看左边那个,那是我们当年的班主任,他在后面摸鱼呢,走神还踩到老陈鞋了哈哈哈!”
这个养老院本来就离孤儿院很近,住的也大多数都是从附近小学中学退休下来的老师,许星桥他们高中以前都是在这一片上学,看到曾经的严师站在台上扭秧歌,笑得简直直不起来腰。
等许星桥笑够了,含着刚笑出来的泪花靠在宴舟肩头,回答道:“这可是我们时代的潮流歌曲!你要学会欣赏!我们笑才不是因为跳舞,是因为这歌好听,对,是因为这歌好听哈哈哈”
宴舟夹了一块许星桥爱吃的菜放进他碗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夜晚,累了一天的许星桥窝在沙发上,麻木地嚼着嘴里的薯片,偶尔仰头望一望一楼的某间房间,看看宴舟出来了没有。
在他第四次仰头的时候,洗完澡的宴舟从房间走了出来。
宴舟还不习惯用吹风机,每次洗完澡都甩着一头水出来,发梢上的水珠顺着脖颈流下去,再被宴舟囫囵的拿毛巾擦掉。
许星桥早就料到一般放下手里的薯片,冲宴舟招了招手:“我就知道你又不吹头,过来我给你擦一下,你那后面头发都还在流水啊大哥。”
宴舟听话的走过去,半蹲在沙发前,在许星桥拿走毛巾给他擦头发的时候,顺带抬起手抹掉了许星桥嘴角的薯片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