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真的能成为那个支撑她的人吗。还是只是她抓紧后才发现的易折的枯枝。我是她的老师,也永远只能是她的老师。我对她抱有无限的耐心和温柔,我对所有的学生都抱有无限的耐心和温柔。
我和她走进超市,我们都没有在一进去便一排排堆放整齐的饮料冰柜那里停下,我们只是继续往前走。
“你的手受伤了。”张嘉楠看着我的手。上次来医院时留下的伤口,现在已经沿着细细长长的口子结痂了。
“已经快好了。”我只是找着常温的饮料货架,走到拐角的时候,张嘉楠拉了拉我,说着:“在这边。”
超市里的饮料果然都提了价,张嘉楠在果汁前了下来,我以为她要拿,可是她只是问:“老师你喜欢喝草莓味的吗?”
“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我。
“我看见过老师的桌子上放着草莓。”张嘉楠拿着一瓶果汁,好像是在看配料表,“但是这些果汁都不是纯果汁,都是香精。”
“我喜欢喝这个。”我指了指我面前的柠檬茶,“草莓是好吃的,但是草莓味的东西都怪怪的。”
张嘉楠走过来,直接拿了两瓶:“那就喝这个。”
我跟在她后面,她的***开始响。她把两瓶饮料都用一只手夹着,另一只手接电话。我看她这样不方便,我走快了些赶到她身边帮她拿饮料,她也就顺势把饮料都给了我。她举着电话,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我们走到收银台的时候,她才说:“我马上回来了。先挂了。”
我把饮料放在柜台前面,那个收银员依旧在看着自己的窃听。我正想去叫他,我自己的窃听开始响了。我接了,我妈在电话里很大声地问我去哪里了。我不想让张嘉楠听见,我跑到一边去打电话了。我跟我妈解释着我碰见了人,马上就回来了。我说完以后,忽然感觉我们都是被人催着回去的小孩,挺好笑的。
我挂掉电话,张嘉楠已经结账拿着饮料过来了。她把那瓶饮料递给我,有点抱歉地说:“老师对不起,耽误你太多时间了。”
“你不是说要我请你喝饮料吗,你怎么先付款了呢?”
张嘉楠靠我靠得好近,近到我用手揽住她的肩膀——我看着她又低着头,我说:“你下次要来找我要饮料,我欠你的。”
揽着人走路本来很奇怪的,好像更多是在喝酒或者什么聚会后会发生的、勾肩搭背的场景。可是我把手放在张嘉楠肩膀上走着,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她的身体和我的身体微微碰撞着,好像很适应这样靠近的甚至会引起摩擦的距离。
我只是带着她一起重新回到那个她本来不愿意去的检查室里去。
一起。
尽管我们在出了电梯之后就分开了。我不知道怎么给她的妈妈打招呼,再介绍我自己。我回到父亲的病房,那个小孩已经不跳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在病房片刻的安宁中,我走进去,看见我爸在病床上睡着了。
“***这几天输液还是不太舒服的,隔壁又吵。”我妈和我从病房里走出来,她一直在叹气,“人在医院里面还是遭罪。”
我妈看着我手里的饮料:“少喝点,伤身体,到时候也像***一样住医院。”我把饮料藏在驾驶位置下面的小抽屉里去了。
“这段时间工作还顺利吗?”我妈问着。
“还行吧,学校事情挺多的。”
“学校肯定事情不会少的,这年头又有什么工作是轻松的。你本科文凭能找到高中老师的工作已经很好了,我单位有个同事的女儿,和你一个学校毕业的,学历史的,现在怎么都找不到工作。”
我在开车,看不见我妈说这些话的面部表情,只能听见她的话不断地从后面传过来。我想着我把我妈送回去之后就直接回出租屋吧,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又有点困了,我想念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用管的感觉。
糊涂
吴明义是星期天的晚自习来找我的。其实我星期天本来没有必要待在学校的,但是我临时又收到通知要写一篇我根本就没有参加的活动的新闻稿。我在t?那里看着工会的老师发给我的图片,只能看图写话的时候,吴明义“砰”地一声推开了语文组的门。
办公室里还是有几个老师在的,他们也纷纷抬起头来看是什么人这么用力地推门。吴明义忽视了那些目光,只是直直地朝我走过来,然后在我的桌子前停下,看着我。
“我让你带着你的卷子和答题卡来找我的。”我只是在假装镇定罢了,如果下一秒他狠狠掀翻了我的桌子我也不会意外的。
“找不到了。我放课桌里的,放完假回来看就不见了。”吴明义撇了撇嘴,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平时在教室大。
我只好把我的卷子先拿出来给他,然后在电脑上找他的答题记录。其实也不用怎么找的,他那二十分的卷子就是胡乱涂了选择题,其他的都没有写了。
“其实我看了看你其他的成绩,都上60分了。怎么就只有语文一个字都不愿意写呢?”我是真的很希望他能给我一个答复。
“不会。”吴明义答得倒也理直气壮。
“那我上课讲卷子的时候你也在睡觉。”我的面前是一块铜墙铁壁,无论我做什么都唤不起他的任何正面反馈。
“老师你放弃我吧。”吴明义连说这句话的时候,都还能抬着头看着我。我有点无语地笑了一下,我想我现在脸上的表情应该不是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