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棠听了,不禁微微一愣。阿洵死后,临淮国国除,被长安划为了临淮,九阳与武陵三郡。刚刚长姊说,姊夫被擢拔为九阳郡的五官掾……她低了低头问,&ldo;那,父亲和母亲呢?&rdo;
&ldo;还没有消息,想来是还没有。&rdo;惜兰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ldo;若是要恩封阿父阿母,陛下会先来与你言说吧。&rdo;
惜棠渐渐不说话了。见着惜棠这样的反应,惜兰就明白,阿妹还是怨恨着家里,不过也是,做父母做成了这个样子,哪里能叫女儿不怨?惜兰不再想父母,而是和惜棠说起了小弟。
&ldo;小弟这几日,常常和长扬榭里的将士聚于一处,日日都不见人影,&rdo;惜兰说,&ldo;我瞧着他,于武艺也有些天赋,前些日子还私下与我说,陛下有意叫他留在长安,做个随侍的郎卫,阿妹的意思呢?&rdo;
显而易见的,皇帝是起了提拔她家里人的念头,这叫惜棠不自在起来,如果可以的话,她根本不想得到皇帝赐予的任何东西。但皇帝的意思,哪里轮的到她来拒绝?便是她想拒绝了,那小弟呢,若是能有个更好的将来,她怎么能强求他不要?
&ldo;陛下还未和我说……&rdo;惜棠缄默了一下,道,&ldo;待过些时日,我再问问小弟的意思。&rdo;
见惜棠的神情含愁,惜兰的心不禁难受了。阿妹近来被封了夫人,人人都替她高兴,云光殿也是喜气洋洋,都在为迁宫做准备,但她哪里不知道阿妹心里头的不愿与彷徨?但千般安慰的话,都已经说尽了。惜兰如今,只能叫惜棠打起精神,去过接下来的生活了。
&ldo;我知道阿妹心里难过,但眼下都这样了,&rdo;她轻轻捏住了惜棠的手,&ldo;你与陛下对着干,最后吃苦的只能是你自己,便是不想着自己,也要想想小树……&rdo;
&ldo;阿姊都与我说过了千万遍。&rdo;惜棠微微哑着声音,&ldo;再说了,阿姊这些日子瞧我,可有忤逆过陛下?&rdo;
望着阿妹脸上凄徨的神情,惜兰渐渐沉默下来。就近来她所看到的,陛下常常临幸云光殿,阿妹与陛下也相安无事,偶尔看来,还有几分融洽……但她哪里不知道惜棠的苦?
她叹了一口气道,&ldo;你心里不愿,但总归陛下还待你好,身边也只有你一人,这日子就也过的下去。就是我与你姊夫,也常常有不痛快的,如今不还是好好的?人生在世,哪里能诸事圆满呢、能过的下去,就努力地过吧。&rdo;
惜棠抿着唇瓣,不说话。半晌才道,&ldo;阿姊说的也有不对……谁说陛下只有我一人?&rdo;
惜兰惊诧地张开了口,&ldo;这……&rdo;
她还欲再问,但看着阿妹的神情,也就沉默了下来。后宫里头有名位的,的确是有阿妹,但哪里知陛下有没有私幸宫人?毕竟这后宫里的女人,从名义上都是陛下的。陛下有时幸过了,不给名份,抛在一边,也是可能的。
男子三妻四妾,原也是惜兰见惯了的,毕竟她自己的郎君也是,何况阿妹侍奉的夫主,还是富有四海的天子。可想起去了的临淮王,那个待阿妹一心一意的妹夫,惜兰还是忍不住心中生痛。她都如此,更何况阿妹自己?但这样的男子,毕竟又是世间难寻的……惜兰唏嘘不已,不再就此事和惜棠说了。
小树
对于天子册封夫人一事,朝臣们都颇有意见。在朝上和天子奏对时,不知说过多少次。但旨意已下,天子毫无更改之意不说,连王太尉都没有多言,久而久之,众臣都熄了心思,不再劝了。只在长安的市井巷末,从前明帝宠爱郭美人时盛行的歌谣,现今又复唱了起来。
天子的心腹之臣魏究,私下和天子相谈时,就提起了这件事。当其时,天子只是淡淡笑过,觑着他的神情,魏究就噤声不再言语了。但临告退前,还是忍不住说了句,&ldo;陛下的后宫之事,臣不敢多言,只沈夫人与临淮王毕竟有一子,陛下须得细细斟酌……&rdo;
听了魏究的话,皇帝的神情,慢慢地就淡了下来。魏究屏气等着皇帝的回答。皇帝果然没有对他动怒,&ldo;卿的意思,朕都明白。&rdo;皇帝缓慢地颔首道,&ldo;这个孩子的去处,朕早就想好了。&rdo;
得了皇帝这个回答,魏究就放心了。他和皇帝告罪过后,恭敬地就退了出去。
离八月初九那日,越来越近了。元光殿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惜棠不欲参与这样的忙碌,而是抓紧时间陪伴着小树。小树一个多月了,长的越发玉雪可爱,惜棠疼爱他到不行。只要皇帝不在,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照顾着他。
八月初八那天,宫里头送来了册封用的翟衣花钿,惜棠只是看了几眼,就叫人仔细收好。小树却很兴奋,小孩子,最喜欢这些奢美晃眼的东西了。他往前伸着小脑袋,还想去啃一啃,惜棠连忙把他抱开。&ldo;小树!&rdo;惜棠气恼道,但小树可不明白母亲的情绪,他听出了自己的名字,还咿咿呀呀应了一声,叫惜棠忍不住笑了。
用了晚膳,时间还早,惜棠抱着小树,在园子里走了好一会。尽管知道皇帝今晚必然会来,刚刚又被小树闹了好久,惜棠的心情还是稍微放松了下来。
方才惜棠在用饭时,小树哭闹的厉害,不要乳母抱,一定要惜棠抱。惜棠只能一边哄他,一边吃东西,硬是被小树折腾了快一个时辰。
现下,小树又安静下来了。在惜棠怀里,专心地玩着惜棠的头发,&ldo;你呀,幸好只是今晚闹,&rdo;惜棠亲了亲他的小额头,说,&ldo;若是今夜陛下来了……&rdo;
惜棠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小树听母亲忽然不讲话了,疑惑地抬起了毛毛的脑袋,望着他琉璃一般的眼珠子,惜棠的心,很缓慢地泛起了钝钝的痛。在私下里,长姊,小弟,灵儿,都和她说过,小树像她,不像谢洵。可是在经常的很多个瞬间,惜棠都能在他脸上看到了谢洵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