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时,我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能透过盖头的下沿看见一双皂黑的长靴。
听父亲的旧识说,这位愿意娶我的严家郎君,是燕北驻地的将军,早些年伤了腿脚,故而一直没有婚配。
他健步如飞与常人无异,我倒是没有看出什么不妥来。
婚房里,照顾祖母的小丫鬟在我耳边叽喳个不停:“新姑爷带来的聘礼好多,院子里都堆不下了,好几个红木箱子只能摆在咱家门口了!老夫人高兴得有了精神,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还有那对聘雁,宾客都啧啧称奇呢,从未见过那样大的,也不知姑爷是怎么抓来的。”
我心下感怀,祖母的身子总算因为我的婚事有了起色。
因为他的这份恩情,就算腿脚上有些毛病,我也会好好和他过下去的。
门外突然传来男人的轻笑声:“我抓那对大雁的时候,它们还很小,我养了许多年,就是为了今日。”
小丫鬟噤了声,临走前在我耳边偷偷低语:“***别怕,姑爷很英武的。”
男人又是一阵笑。
我知道习武之人的听力是优于常人的,刚刚我们的话他必然是听到了。
男人一步步向我走来,用秤杆挑开了我的盖头,印入我眼帘的是一张粗糙微黑的脸,和一双亮的出奇的眸子。
“若若,我是严霆越。”
我微微颔首,对他祈求道:“谢谢你愿意娶我,我祖母年纪大了,一手抚养我长大,如今她病得厉害,想亲眼看着我拜堂……回门的日子能不能提前?我想让祖母早点看看他孙女婿的样子……”
严霆越挑了挑眉,微微勾唇道:“我娶你,是我心甘情愿,不必言谢。至于提前回门当然可以,规矩都是人定的,严家只有我一个主子,现在有了你,就是两个主子,咱们两个的事咱们两个决定就好。”
我心下微微惊讶。
当初我求到陆元昭面前时,也曾退而求其次祈求道:“可不可以先把聘雁还回来,让我祖母先安安心。”
陆元昭只是皱眉看我:“凡事都有规矩,聘雁若是给了你,难免柳夫人不会看出端倪,锦云也会多想的,若若,你不要让我为难好么。”
可柳锦云未嫁之身就住在了陆府,街坊都议论纷纷不合礼数。
原来陆元昭不是不懂得变通,而是认定了我会为他妥协。
或者说,我不是那个值得他变通的人。
严霆越陪我回了家,祖母正坐在窗前,看着我年幼时的小衣出神。
“祖母!”
祖母缓缓转身,看清我和严霆越后微微一笑。
“我的若丫头如今也长大了,为人妇了。”
严霆越进了屋,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祖母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若若的,如违誓约,天打雷劈。”
祖母笑着叫人扶起了严霆越,又把我也唤到了近前,将我们的手交叠到了一处。
“霆越小的时候,在军营里我是见过的,那时候若若的阿爹阿娘也还在……把我的若若交给你,我放心了。”
“若若,嫁了人以后,要敬爱夫君,两个人好好把日子过下去,祖母的身体祖母知道,将来若是……你们也不必守孝,白白浪费了大好的年华,早日生下重孙来才是要紧事。”
我心里酸涩,声音带了哭腔:“祖母不许瞎说,您还要看着重孙子成亲呢!”
祖母微笑不语,突然抬手指了指小厨房的方向。
“若若,祖母想吃厨房的桂花糕了,你心细手巧,你去帮祖母把桂花撒上吧。”
严霆越脸色微微一变,我却没有察觉出不对,擦干眼泪跑到了厨房。
我把桂花撒得无比齐整,保证每一块糕上都能吃到甜甜的桂花。
祖母房间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哭喊,我手心最后一块糕点应声掉落。
是祖母出事了!
我飞奔回去,看见祖母已经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严霆越抱我搂在了怀里,轻声安慰:“祖母走得很安详,没有受什么罪,她刚刚是不想让你看到她生命消散的最后一幕,她说这样对她的若丫头太残忍了……”
我和严霆越都把身上的喜服换成了白色的丧服,程家门口的大红灯笼也蒙上了白布。
门外突然传来陆元昭惊愕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程英若,你给我出来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