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玻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书砚的大脑袋,它本?该柔顺滑亮的毛发因为长?期流浪和吃杂食而变得粗糙而脆弱,只是很轻地摸一下,便粘了满手的毛。
“书砚,你……”
书砚是一只很聪明的大狗狗,它知道黎玻的意思,轻轻地点头:“我快要死了。”
它转头看向敞开的大门,知道大门后面还静静地蹲着一只雪白的小团子。
“我背负着悔恨与罪孽,苟活了二十年,也差不?多了。”书砚缓慢地说着,“要不?是放心不?下雪娘娘,我早应该去死了。”
“你放屁!”雪娘娘突然激动地从?门后跳出来,怒气冲冲地骂书砚,“那?只吃了毒药的鸡明明是、是我带进来的!我才是杀人凶手!”
书砚认真地看着它:“可是是我把那?只鸡叼进了后厨……你没想害死大家的,因为你最后收手了。”
黎玻怔住,当年一直没有查出凶手的悬案,居然是主人家养的宠物酿成的惨剧。
看到黎玻的表情,书砚微微垂下眼睛:“是不?是很可笑,我当时以为是雪娘娘恶作剧,从?厨房里偷了一只鸡出来,所以是我……亲手把毒药放进了厨房。”
“但是,雪娘娘。”书砚抬起头正视雪娘娘,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交易,“你,还有很多其他的动物,被?姜女士的祖父虐待了一辈子,但姜女士一家最后横死,算不?算是我为你报了仇?”
“……什么?”雪娘娘一双透亮的异瞳睁得很大,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呢!不?是你告诉我什么‘父债子偿是不?对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吗……你看看你现在又?说的是什么话!”
书砚叹了一口气:“唉……可是你很累啊,我也很累很累……我马上就要走了,今后留你一个猫可怎么办。”
“你不?会死!不?能走!那?个人类你快想办法?救救它!”雪娘娘气急败坏,伸出爪子就向黎玻抓了一下,可它现在的身体就像果冻一般,弹弹软软的根本?不?能造成什么尖锐的伤害。
它对着黎玻的腿胡乱挥着软绵绵的小爪子,挥着挥着却逐渐低下了头,嘶哑的声?音中带着隐约的哽咽。
黎玻只感觉自己喉中艰涩,肯定地点点头:“我的朋友们马上就来了,我们带书砚去医院!”
书砚缓慢而艰难地,努力伸出一只大爪爪,轻轻搭在雪娘娘的身上:“去新家吧,说不?定我们还能继续投胎到同一个家里,做真正的小伙伴呢……”
书砚的声?音越来越小,嘴里咕哝着什么,也逐渐听不?见了。
它阂上眼睛,大耳朵软软地耷拉在两侧,瞧着一如往常那?般温柔敦厚。
过了半晌,雪娘娘突然啜泣一声?,哼道:“说了别用?你的大脚按在我身上……臭死了。”
小狗情书
书砚的呼吸微弱而绵长,似乎跟陷入了深睡一般,再没有理睬雪娘娘。
“那?个人类小姑娘。”雪娘娘突然喊道,“哎,你?们人类身上的味道真的好臭,我真是太讨厌你?们了。”
黎玻不?敢吱声。
雪娘娘抬起头,用?它那?双彩璃般的异瞳看了她一眼:“但我闻到味道了,你?准备把?你?口?袋里那?封信带到哪里去?”
“啊……对不?起。”黎玻赶紧道歉,将刚才?卷进兜里的那封信拿出来放到它面前。
雪娘娘无语:“给我做什么,我识字吗?”
“那?您是要……?”黎玻小心翼翼地问。
“这封信是当年负责照顾砚狗的保姆王阿姨帮它写的。”雪娘娘神?色淡淡,瞥了一眼震惊的黎玻,“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王阿姨也是你?们那?个什么劳什子动物管理局的,是那?个老肖专门请来的能跟动物沟通的人。”
它看了一眼陷入沉睡的书砚,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个书砚,简直就是爱人类如痴,不?仅对老肖夫妇喜欢的不?得了,跟王阿姨关系也不?错,还?缠着王阿姨帮它写信。”
“可是后?来啊,老肖他们和王阿姨都死?了,有一天我看到它把?这封信扔到水塘里了,我偷偷捞起来然后?藏到花瓶里了……不?过书砚那?老灵的鼻子,估计其实已经发现了,但它没说,所?以我也没说。”
回想起刚才?信中的内容,黎玻怔怔地看着雪娘娘,如果这封信当初真就那?么沉入了水中,化为一滩腐烂的泥,书砚会?不?会?后?悔呢?
“诶!”雪娘娘用?爪子拍了一下?黎玻,“愣着干嘛,念给我听听,砚狗就欺负我不?识字,看不?懂信的内容。”
黎玻听话地点头,将卷好的信放在床上徐徐展开,曾经浸湿过的信纸变得有些皱,但上面的字迹还?依然清晰。
借着微弱的光线,黎玻轻轻地念起这封藏了二十多年的陈年旧信——
一封小狗的情书。
“展信好,爸爸妈妈。
今天过得还?快乐吗?妈妈的眼睛有好转一些吗?不?过看不?见也没关系,就由我来告诉妈妈今天院子里的景色吧。那?些光秃秃的树好像一夜之间变了样子诶,长出了一些小点点,哦,王阿姨说我们头顶上这些小点点叫做发芽……哎呀,一只黑色的鸟在用?树枝砸我的头!啊……这句不?用?写啦!
冬天好像很?快就过去了,我知道的,因为雪娘娘晚上都不?缩在我长长的毛里睡觉了。它总是说不?怕冷,可我感觉它是怕的,因为雪娘娘虽然看起来跟我一样毛茸茸的,可它却跟爸爸妈妈你?们一样都没有毛诶!没有毛肯定是冷的,但是没关系,你?们都可以抱着我睡觉,我的毛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