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嘉王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大摇大摆地带着侍从光顾倚风楼,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指高台上的白玺,语气不轻不重地对楼主道:“本王要他。”
白玺梗着脖子道:“我不跟你走。”
“那便去雅间。”墨锦的话仍是说给楼主听的。
楼主反应很快,赔着笑将远嘉王请去雅间,白玺也被人架了过去。
雅间只剩他们两个人,白玺站在离墨锦几步远的地方,警惕地看着他。
有的人容易有执念,越没有得到,越想得到,他觉得墨锦就是这样的人。
“说说看,你是怎么到了身陷青楼这一步的?”墨锦指间把玩着桌上精致的酒盏,目光放到白玺身上,将他从上到下仔细瞧了一遍。
白玺避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仰着下巴,倔强道:“跟你没关系。”
“银子不够,为何不回王府拿?”墨锦停下手中动作,将酒盏重重放在桌面上,“非要拿自己换?”
白玺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只道:“我认为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墨锦一笑:“想和我撇清关系?”
“是。”白玺毫不犹豫道。
墨锦脸色一沉,猛地起身欺近白玺,低声开口:“最后问你一次,跟不跟我回去?”
白玺忍住了后退的动作,直视墨锦充满怒意的眼睛,道:“不回。”
墨锦嗤笑一声,忽然将他拦腰抱起,摔在榻上,用力地压着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狠了,他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呼吸稍稍平稳些,才再次开口:“为何迁怒于我?”
白玺停止推拒的动作,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墨锦翻一个身,侧躺在白玺身边,拿他没办法似的轻叹一声,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道:“瓶中有三颗解药,用完就回去。”
在白玺开口拒绝前,他又冷冷地补充一句:“这是本王给你的最后期限,我劝你最好不要一而再地挑战我的耐心和底线。”
白玺无语片刻,收下了。
给不给是他的事,吃不吃是自己的事。
墨锦张扬地在倚风楼现身一通,和白玺同床共枕了一夜,并没有多做别的什么。
翌日离开前,他别有用心地对楼主道:“白公子不接其他客。”
楼主满脸“小的都懂”的神情,拍着胸口保证道:“王爷放心!”
墨锦便又如来时一般,张扬地离开了。
白玺发现自己的日子好过了许多,楼主只让他偶尔隔着屏风弹一弹琴,不会再逼他露面给那些人看,对此白玺只觉得可笑可悲。
他每日该吃该喝,可心里一直觉得很空,每一天都是枯燥乏味的,想不厌烦都不行。
就在他又一次不打算吃解药时,忽然耳尖地捕捉到了一个词,那一瞬间白玺忽略情毒发作时的难受,猛地凑到墙根,耳朵紧贴过去。
这回他听清楚了——云将军。
白玺立刻敏感起来,心想哪个云将军?
、站住,别走
白玺恍惚片刻,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可那几个字份量不轻,至少让他有了捱下去的打算。
熟悉的解药被忙乱地送进嘴里,白玺骤然松懈,仰头背靠着墙,有气无力地缓了好久。
这天之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白玺开始留意城内的大小动静,其实也不用过多关注,因为近日,云将军大败敌国的美名已传遍大街小巷。
云将军,名斐,字苦舟,才过弱冠之龄,在沙场一战成名。
时隔几年,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号,白玺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欣喜激动有之,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感概也不少。
当初他的那一推,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真的给云斐带去了一线生机!
白玺差点没有克制住跑去将军府的冲动,然而脚上镯子的铃声惊醒了他,他黯然按捺下心里的冲动,将所有情绪都付诸于琴声之中。
他曾换其道而行地在窗边偷偷观望过,尽管那一抹身影不似记忆中熟悉,他也能确认,那就是云斐。
云斐长高了很多,整个人都显得挺拔有力,看上去很可靠。
以前白玺一直把他当做弟弟看待,但现在,他长成大人了,是一个军功显赫的男人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房间内的一角木窗成了白玺最爱呆的角落,即便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他也觉得很满足。
但白玺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倚风楼和云斐久别重逢。
那晚他照旧在屏风后抚琴,东边的雅座忽然响起一阵虽然压低了但还是被白玺捕捉到了的欢呼声,紧接着他听到有几人在喊什么云将军,像是在打招呼。
白玺一下子方寸大乱,心里的谱不知不觉飞走了,指间力道不稳,一不留神间,断了一根弦。
乐曲很突兀地戛然而止,引来雅客们的不满,有一人大声喊话,要求乐师出来给大伙赔个不是。
紧接着有好几人跟着起哄,有许多人是没有见过这位据说和王爷有过一夜露水情缘的白公子的,他们早就想一睹这屏风后的真容。
那几人闹得愈发凶,楼主都被惊动了,无奈之下只好亲自跑到白玺身边,让他好歹露个面,说几句好话给糊弄过去。
白玺完全不想露面,身前的屏风好像是他最后的安全感,他不知道走出屏风会不会被云斐看到,但哪怕极小的可能,他也希望不要被他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他们可以在喧闹的大街不经意地擦肩,回神后辨认出那是少时相识的旧人,再转身用力拥抱;也可以在任何一处山水间,蓦然抬头远望时惊觉对面之人是故人,无声地相视一笑……唯独不是在这有意用风雅来掩藏那些羞于启齿的欲望的地方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