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向子湮的相见欢。右下再三条波浪并作的川字。只是这“川”字格外小,用劲更深。
笔锋坚韧,气势磅礴,又有肝肠寸断的悲愁。留字者修为不俗。瞧柱上痕迹,字形百年不散,金玉开生性好强,不要屈居人下,与此人隔空交手,散去柱上剑意,却不抹其上字迹。
玩笑道:“我们也写一个,就用元好问的散曲骤雨打新荷,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你去写。”
沈晏清瞥他一眼:“我不写。”
一来是他是个文盲,二来他写字难看,写上去金玉开笑话他怎么办。再者,刻这个干嘛,后来人来来往往,都来看他的丑字了,他不要。
金玉开说:“好,不写就不写。”
既然如此,他再在字上覆上自己的杀意,叫后来人不能以为这字是想写就能写得了。
做过此事后,金玉开当是棋逢对手,起了惜才之心,想知道留字者谁,以那“川”字揣测:“莫非此人名中带川?”
“什么川。”沈晏清也看那字,笑起来:“川字哪有这样写的,这分明是“清”。”
金玉开回头看他,问:“为什么?”
沈晏清说:“你看这三条波浪像不像一条河流,左右空荡,是那河流里空无一物,碧彻澄清——是清的意思啊。”
这逻辑只有沈晏清能懂,金玉开左瞧右瞧,觉得好像搭得上边,又好像胡言乱语。
沈晏清胡言乱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非说这个就是“清”字,歪着脑袋质问金玉开:“你说是不是?”
金玉开只能无奈说是了。
沈晏清高兴起来,金玉开看他表情生动可爱,实在很好满足,享受起这份缓慢流动的时光。
因他看得太久,沈晏清觉得害羞,闭上了眼睛,人却凑过去和金玉开接吻。
金玉开忽然问:“你为什么不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呢?”
好不公平,金玉开想,沈晏清知道他是东海的龙族,知道他的姓和名,能从别人的只字片语听到他的过往,可为什么他连沈晏清的名字都不知道。
沈晏清左顾而言他,“我是太墟天宫的玉傀,没有名字,你爱叫我什么叫我什么。”沈晏清这三个字背后关联了太多可怕的大人物,他不想让金玉开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想撒谎骗人。
金玉开说:“你不是太墟天宫的玉傀。”
沈晏清心想,连凌霄见过他都能被瞒过去,金玉开怎么能这样肯定呢。理直气壮的说:“没见识,我就是玉傀啊。”
金玉开说:“玉浮楼的玉傀我都见过,他们不是你这样的,他们不会笑,也不会哭,可你会,你总是笑,也总是哭。”
沈晏清遇到自己回答不了的问题了,头一扭,恨恨地心想,早知道就不给金玉开亲了,亲了就亲了,还要问这么多怪话。他不要理金玉开了。
他吃饱有一会了,塔内没有别的东西,他又不爱钻研功法,往常吃饱了到头就睡去了,今天躺下后翻来覆去,合着眼怎么也睡不着。
睁开眼,看见金玉开还在脉脉无言地看着他。一动不动,像一尊风化的雕塑,海边一座固执不化的礁石。
沈晏清骤然觉得有一股无名火上涌:“金玉开,你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你这样能逼迫我了是不是?不想告诉你,就是不想告诉你。”沈晏清从来没有这样强硬地和别人说过话,或许是爱给予他的底气吧,他怒气冲冲的说:“为什么,原因就是不想。我不想告诉你我的一切。为什么不想,因为我不爱你!现在是你一厢情愿的爱我,但世上没有一条规定只要你爱我我就需要爱你的,你明白了吧,你还要再问吗!”
沈晏清怒气过后,就感到了空虚,但这无关后悔,他一点不后悔这样说。态度仍旧强硬,他坐着,仰脸看着金玉开,嘴边带着冷笑,似乎在警告金玉开,倘若他再说出一些不自量力的话,那么他也能说出一些更让人心碎的话。
金玉开似乎在想沈晏清的话,这些话在他的脑子里走过一圈。
金玉开笑:“你说谎,你爱的。”
于是那愤怒的火焰如滚滚海浪,一波稍平更有后浪来推,沈晏清愤然地否认:“你凭什么说我爱你。”
金玉开手腕一翻,手里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他不言语,脸上面无表情,右手持刀,眨眼时,已毫不留情地要刺向自己的左掌。
沈晏清惊叫不及,想也不想,用自己的手掌去捂。
刀锋悬在他的手背,沈晏清战战兢兢:“你干什么?”
金玉开说:“还说不爱我。”
沈晏清嘴硬:“不爱,我一时情急慌张,下意识的,没动过脑子。”
他紧接着狡辩,“我不忍心你受伤,于是以身相护,你真不要脸,不来谢我,还说什么我爱你,你自己想想,这有道理吗?”
金玉开道:“那你松开手。我的事不用你管。”
沈晏清不愿意:“你要做什么?”
金玉开不回答,刀锋愈发逼近,沈晏清眼睁睁地看着匕首压住他的手背,直至感知到刺痛,也仍固执地不松开手。
沈晏清觉得害怕。这份恐惧倒不是因为他害怕金玉开对他做什么,而是他害怕金玉开对自己做什么。
他每想起乌剑门的那个可怖夜晚,和金玉开鲜血淋漓的手,心就要再破碎一次。
这成了一个无法自圆的悖论。沈晏清蓦然意识到,金玉开抓住他软肋了。他怎么不爱。他甚至爱金玉开胜过爱惜自己,不然他不会这样做。他惊恐地大叫起来:“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