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昔日的宠妃一身宫女装束,去了浓妆,身上血迹斑斑,倒衬得身段玲珑的她格外楚楚依人,不由令人怜惜得紧。
宣乐帝险些就要伸手拉她起来,却在下一息恍然惊悟:此事非同小可,弄不好就是皇室颜面尽失的丑事,饶是沈延再昏聩,也不会拿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的尊严不当回事。
林鹿就在这时穿过一众侍卫来到宣乐帝身侧,拱手道:“陛下,宣王沈煜杭意图诱拐妃嫔,现已将其扣押在欲带走灵妃娘娘的马车中,一切听凭陛下处置。”
人证物证俱在,将他抓了个正着,断断容不得抵赖。
“把那个逆子给朕带上来!”宣乐帝双目瞪得滚圆,猛一挥手:“觊觎天子的女人,已是犯了滔天大罪!朕倒要听听,他还有什么好说!”
林鹿应声道是,偏头朝手下看了过去。
两名锦衣卫一左一右架着面色灰败的沈煜杭上前。
“跪下!”
沈煜杭被反剪双手,半强迫地跪在宣乐帝面前。
“你从始至终都在骗我,”他没有第一时间向宣乐帝辩解什么,而是艰难回过头,看向已经哭得接不上气的仓幼羚:“……对吗?”
相比一脸受伤的沈煜杭,仓幼羚的反应不可谓不大,她见沈煜杭向她看来,竟是连连挪动身形后退,不住摇头、哭声更大,到最后居然晃了晃晕倒在地。
直到美目阖眸时秀眉仍蹙着,纤长浓密的睫上挂着晶莹泪珠,将落未落,勾得人心底发痒——当然,在场众者胆敢如此肖想的,恐怕只有宣乐帝一人了。
但这一人已足矣。
宣乐帝立时就要不顾身份地矮身去抱倒在地上的仓幼羚,终是被身旁几个内侍口呼“陛下保重龙体!”拦住了,便朝林鹿使了眼色,后者会意,召来轿撵,点了宫女将昏迷的仓幼羚送回后宫去了。
今日是仓幼羚入宫以来第一次出宫,想必…定然不会是最后一次。
眼见着与心爱之人逃离皇宫的计划落空,沈煜杭终于泄气,不再挣动,任锦衣卫架着也不再动作了。
“畜生!”
宣乐帝目送仓幼羚离去,回过神发现沈煜杭竟同自己一般看向灵妃离去的方向,顿时气血上涌,狠狠一巴掌甩在自己这皇三子脸上,怒斥道:
“当着朕的面就敢行此逾矩之举,可见私下里是何等的叛逆无度!朕问你,你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把帝王威严放在眼里!!”
这一掌力气极重,不仅沈煜杭被打的头一歪、嘴角渗出血丝,就连宣乐帝自己都险些站不稳脚步,呼吸粗重地喘息起来。
沈煜杭脸颊瞬时肿得老高,人也似乎被这一巴掌激出了戾气,迎着宣乐帝不解又愤恨的目光,咧嘴笑道:“儿臣是畜生,那您是什么?”
“您不就是大畜生?”沈煜杭放声狂笑,两名锦衣卫不得不用了些力道压制住他。
“你…你放肆!!!”宣乐帝气极,花白了的胡须止不住地颤抖着,身形几度摇晃,若不是内侍搀扶,定要跌坐到地上去了,“疯了…都疯了……”
宣乐帝明显气血翻涌得厉害,可沈煜杭并不准备就此罢休,他眼神中闪着狂妄肆意的精光,冲着自己的生身父亲大吼道:“我是疯了!可远不及父皇您疯!你……”
“宣王殿下,请您慎言。”林鹿恰在这时打断了他,目光凉凉投向跪在地上的人。
“你不用在这装甚么好人!你不是巴不得我身败名裂、巴不得我…死吗!”沈煜杭转而又朝着林鹿叫喊,“陪你们在这鬼地方玩…过家家…老子早就厌倦至极!”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连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我还争这王位做什么用!”
话音一落,周遭静了静。
因着林鹿严密安排,一早在锦衣卫现身之时,就已将附近无关人员驱散,以数目众多的卫士围成人墙之势警戒严防。
眼下内场中央就只有这几人,一时间谁都没有发出声响,似乎是被沈煜杭的狂言所慑,惊得久久不能语。
林鹿却暗自无声冷笑。
他知道沈煜杭这次失仪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沈煜杭其人倨傲自大,若不是还有几名食君之禄的幕僚在,早就因其刚愎自用而退出夺嫡舞台了。
一直忍让,无非是忌惮他母妃柔妃背后的势力,以及朝中将尽半数的拥趸。
然而时至今日,这些在日渐成势的二皇子沈清岸党派下已然不足为惧。
是以从沈煜杭第一次向林鹿投以青眼时,林鹿折损这位三皇子脸面的举动成了无心插柳,让他对林鹿愈发执着,执着于将他拽下高台、看他狼狈无措的形容。
这便给了林鹿借此逼他冒进的机会。
前有林鹿中毒退避不见人,后有一路高歌猛进甚至拉拢了苍王,就连素来与林鹿交好的灵妃都心甘情愿地放弃林鹿、转而奔向自己的怀抱……
此间种种,无一不在促进着本就自大的沈煜杭利欲熏心得更加膨胀。
唯一获赐封王的皇子,麾下党羽又因利影从,饶是对立阵营都须礼敬三分,其他皇子相比后显得毫无胜算。
沈煜杭一直活在身边阿谀奉承者为他编织的,王位已然非他莫属的幻梦之中。
既是幻梦,就有梦醒破灭的一日。
不得不提仓幼羚手段之高明,她的曲意逢迎,让沈煜杭的幻梦扩散到极致,让他自以为父皇的后宫也同皇位一般唾手可得,让他在飘飘然的最高处一朝梦碎,跌下云端。
继而粉身碎骨。
昏聩无度如宣乐帝,对后宫所属更是有着极为强势的控制欲,遑论沈煜杭胆大包天、不思悔改,其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