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琛目光落在冒着黑泡的药汤上,轻笑了一声:“是啊。”
锅里的汤药放了四五种安神草,纪桓懂得药理,所以也知道这碗药喝下去后,自己最快也要三天才能醒来。
而眼下陆云琛的挣扎,成为他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的理由。
纪桓垂下眼帘道:“这次的药材要多熬上几道,才能把药劲给逼出来?”
“恩,是。”陆云琛说着,手中的枝杈往火堆里捅了两下。
“明日花轿就要上山了,到时候你会用法阵将我和新娘替换的对吗?”纪桓说到这里,侧头看向陆云琛,心里一边希望着眼前人好像还是书里那个仙风道骨、光风霁月的陆仙尊,一边又能理解陆云琛内心的挣扎,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总会有能击破道心的东西。
他抬起头看着被晚霞染红的天空:“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他从知事起就想做个英雄。”
“然后呢?”陆云琛轻声问。
“他丛小被家里的仇人弄伤了,全家人都跟他说,他没办法做英雄,那个时候他每天裹着厚重的衣服,活在一个大人们建好的琉璃罩子里,大人说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好活下去。”
说到这里,纪桓摊开掌心,原主这双没怎么握过兵器的手,看起来要比他细嫩漂亮,好像更不适合舞刀弄枪,可是……
“没有人问过,好好活下去是不是他想要的。”
陆云琛道:“他不想活下去,想要什么?”
“初中……十二岁那年,他去了新学堂读书,看着比他大一岁的男孩子因为脑子不好,被人欺负,那是他第一次做英雄,哪怕没有占上风,还被一群比他高,比他壮的男孩围在中间拳打脚踢,他也不后悔站出来。”
陆云琛道:“那个被救的小男孩呢?”
“跑了。”
“不恨他吗?”
纪桓笑了笑:“不恨,他选择站出来没想过对方也一定会有勇气站在他身后,在被欺负被打的那个时候他只是意识到自己不够强,开始一步一步让自己变成英雄。”说着纪桓的手搭上了陆云琛的肩膀,偏头看向陆云琛时,瞳孔里装着火焰,也装着陆云琛:“小仙尊,我可能也是有英雄情结的人吧!明知道这件事我很危险,可还是想去做。”
“……我一时竟忘了,你比我更懂药材。”陆云琛一挥手,架在火上的石瓮被掀倒在了地上,黑压压的汤药漫过陆云琛鞋边。
他眼底落寞,明明不想让纪桓知道自己真实的模样,却还是没忍住做了这种事。
纪桓浅笑道:“小仙尊不是忘了,你关心我,可又怕我恨你,如果存心要将我药晕,你又何必把这些药材明晃晃地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如果你觉得还是放心不下我去,你可以选择,再熬煮一碗安神的汤药。”
他说到这里,用手指抹了一下地上的药汁:“可我也会用我的方法,去克服药力,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陆云琛沉默了片刻,又默不作声地盯着纪桓看了许久,才再度起身向山中走去。
看着陆云琛远去的背影,纪桓叹了一口气。
他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和陆云琛发生争吵,可直到现在也未曾相信闫知之描述的话。
小孩子能知道多少,怎么能摸清楚人心是什么样的。
翌日,陆云琛用叶片画了三道千里传音符给他们,闫知之则是幻化成小兔子,去观察城里花轿的情况,而他们在山里等着花轿到一个适合转换的地方开启法阵。
叶片在陆云琛掌心里嗡嗡颤动,里面传来闫知之稚嫩的童音:“看他们身上的穿着,护送的人马应该都是浩天门的弟子。”
陆云琛嘱咐道:“你躲远一些,不要被他们发现你身上的妖气。”
“明白,我一定会多加小心的。”
“看样子不能当着浩天门弟子的面转换。”纪桓心里知道,要是动了阵法,修仙者必然会有所察觉。
陆云琛颔首:“不过山上养的是尸傀,浩天门弟子不能进去,到时应当会把花轿放在某一处后就会离开。”陆云琛看着纪桓身上那件红嫁衣,是他昨夜特地御剑飞行带回来的,衣服扩宽了几处,穿在纪桓身上也不至于太小:“我昨天交给你的那块玉符带在身上了吗?”
“带了。”纪桓摸了摸胸口的位置,“不过你还没有告诉我那块玉符怎么用。”
“你把它带在身上总会有用处的。”陆云琛说。
纪桓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一把抓住陆云琛袖口:“穿着这身衣服,你那个障眼法的符咒真的能让我不被他们认出来是男儿身吗?”
“上面有女子的气息打底,又与新娘子身上的婚服极为相似,一般修为的弟子,极难从你身上看出猫腻。”
纪桓拨弄着脸边的流苏,再度点了点头。
出了魔族后,他没有再穿过这样繁杂的衣物,现在戴着头上的珠冠,只觉得又笨重又不舒服,才穿着这身衣服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竟觉得背后整个脊椎骨都像是有蚂蚁在爬。
正在这时,唇边传来暖流,纪桓身形一怔,眼看着陆云琛凑得极近,带着剑茧的指腹为他涂抹着殷红的唇脂。
纪桓这个躯壳生着一幅漂亮的皮相,涂脂抹粉后,竟比姑娘还要娇俏几分,陆云琛沾着红脂的指尖在纪桓眼尾打着圈,待红色在纪桓的两边眼尾完全绽开,他再抬起头时,望着那张脸,也不住有几分失神。
“我这样是不是太怪了?”纪桓抓住陆云琛的手腕,担心地垮着脸道:“小仙尊,我该不会用这一次女装就给你留下心理阴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