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晔越发没了耐心,他原是益州人,脾气一急说话嗓门儿大起来,满口的蜀地话音。
石慧莲又拍了他几下,“你轻点儿声!生怕别人不知道啊?我是没什么,男婚女嫁人之大伦,就怕慧英觉得难堪。今儿我只是说叫她帮我拿食盒,跟我走一趟,要知道我带她来是为了婚姻大事,等下还不跟我怄气啊?”
两人在帐子里争吵着,忽然帐帘一开,石慧英立在门口,一张脸胀红。
石慧莲看向她尴尬一笑,问道:“射……射箭好看吗慧英?脸怎么了?”
刚才去校场上看射箭,没想到那里几个士兵正赤身肉搏,石慧英飞快地往回跑,在帐外恰好听见姐姐姐夫的谈话。她眼底含着一丝怨气,小声嘟囔:“我走了。”
看妹妹气走了,石慧莲跟出来,牵起儿子紧紧跟着。
“慧英你等等我,别走这么快啊。”
听到呼唤,想着姐姐怀着三四个月身子,石慧莲才放慢了脚步。
王文瀚在家养伤两个月了,伤势虽然未痊愈,但已经没有大碍,准备回城北大营。临走前一晚,三家人在孙记酒馆吃饭。
酒馆已经打烊了,又是寒冬腊月,外头还飘着小雪,酒馆大门关着,里头几人吃饭喝酒其乐融融。
肖克岚:“要我说当初你还不如跟肖宴一块儿去卫所,银子少挣点,至少这条命不会悬着。这城外多少山莽草寇?尤其是坪山那边,稍有不慎命就没了。”
听到这话,孙秀娥朝着他瞥了一眼:“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胆小怕死?没他们在城北守着,那贼人就攻进城了!哪还有我们这些人的热茶热酒喝?”
肖克岚被骂得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埋头剥花生。
肖宴往王文瀚身旁凑了凑,“下回再碰上江浔,回来给我好好讲讲呗,他的剑真的有那么神?”
一旁的丁月梅肚子微微显怀,只是她身材肥胖,不知道的还瞧不出她有了身孕,一边吃着肉一边谈道:“我看最好是别遇上,这也太危险了,那些都是刀口上混饭吃的人,有的根本是在搏命啊。”
肖宴:“我们勤恳习武,那就是为了保卫一方安宁的,贼人越厉害,我们越不能后退……”
丁月梅啪一声筷子放下,扯着肖宴的耳朵说道:“多吃几碗饭把你厉害的,怎么没你是不行了?”
左右都是打情骂俏的夫妇,王文瀚坐中间只是吃菜喝酒,偶尔点点头回应一两句。
次日天刚蒙蒙亮,王文瀚到千户所套了一匹马回城北大营。
从临安城出发,骑马到军营得一个时辰。一到军营,士兵们都围过来问他伤是否痊愈,还有说有笑谈起上月将军的小姨妹到军营里来的事。
“可惜你没瞧见,那石家妹妹长得可水灵了,就是不怎么搭理人,听说还没许人家呐。”
“将军差点让我们这没成亲的人去相看,结果人家害羞回家了。”
“模样还行,就是不说话过日子岂不是太无趣?”
“我看倒是挺不错,就是家中已经给我定了亲事,不然真想找将军问亲。”
身边人你一句我一句,王文瀚只当他们说笑,回帐子里更衣。衣袍盔甲还没穿好,将军派人来唤:“你可算回来了,将军手里好些文牍要批阅,叫你快过去呐。”
他应了一声,迅速将军容整理好赶往主帐。
东方晔原本是益州一富户的家生奴才,因为力大身手好做了护院。十三岁那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城外救下被追杀逃到益州的秦扶谊。身有好功夫不甘于做护院,秦扶谊帮他赎身,教他枪法,上战场杀敌。
武朝开国后,他将立功赏下来的钱财拿回益州为父母赎身,本想带他们一块儿来临安,老两口却不肯离开那出生地。东方晔左右为难,他还想在秦扶谊身边效力。几番思虑后,帮父母置了几块薄田,因为父亲还有病在身,把自己所有的钱也全留下了,独自来到临安。
因他是奴藉,小时候没进学,大字不识一个。后来因为要看军机文牍,秦扶谊请了几位先生来教他,倒是能马马虎虎认得几个字。
不过他还是一看到字就头疼,甚至遇到字迹潦草的,原本认得的字也看不出来。
自从王文瀚来到他帐下,帮他解决了这个困扰。王文瀚的父亲是读书人,识得字多,字迹也写十分得工整,这在全是武夫莽汉的城北大营很是难得。
虽然军中有长史帮忙处理文书,但这长史写字有些潦草,东方晔还是喜欢看王文瀚写的字。手里一接到往来文书,便把王文瀚召唤过来。他也不用看,只需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听。
填房
暮春之时,城外军田开始耕种,卫所士兵都有参与耕种的责任。在万亩林旁边有几亩军田,春耕正是忙碌的时候,为了避免劳作时背受贼寇袭击,城北大营会派军加强设防巡逻。
肖宴倒是不必做那插秧种稻的活儿,跟着秦少将军走转各个军田巡视。
这天到了万亩林外的军田,还在田埂上,看到远处林子边巡防的士兵。在二三十个的人群里,总能一眼找到王文瀚。
也不全因为是从小一长大的哥们儿,王文瀚身材修长挺拔,在人群里总是最高的那一个。
肖宴偷偷地藏在过往运稻苗的车子士兵中,慢慢靠近过去。
王文瀚正跟人谈话,那人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过来,正要出声呵斥,一看是肖宴,话又咽下去,假装没看到。
就差一两丈的距离,肖宴猛冲上去,跳上王文瀚的后背。